容念觉得,人心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以琢磨的了。前一秒你以为完全属于你的东西,其实他并不属于你,甚至那或许还是别人的。
而你,其实什么都不曾有过。
他第一次意识到,苏胤就算再喜欢他,也不可能带着他,以他真实的身份,像那样走过东郡朝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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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底的莲花池倒映出两张清秀的脸蛋,容念和小路子脑袋挨着脑袋,赤着脚,四只脚丫子在莲花池里随意地晃荡着。
听了李德荣的那番话后,容念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不舒服。
小路子看他眉头皱得深深地,心里大约猜到是怎么回事,想着要找些话来宽慰他,还有些其他的事情也要问他,于是便道:“公子,今天皇上带着新贵妃去太常寺祭祖,公公带着你出去,你……是不是遇见皇上了?”
容念本来无趣地拿脚丫子在水里打着水漂,听到小路子的话,猛地转头讶异地看向他:“ 你也知道轿子里还坐着苏胤的新妃子?”
小路子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不禁有些被容念的气势吓到:“皇上迎娶新妃的事情,早就张榜公告了天下,全,全京城的人都……”
“全京城的都知道这件事是吗?”容念不满道:“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路子有些被他吓坏了,说话竟打起了结巴:“公,公公今天带你出去,就是为了让你知,知道这件事的。”
“你狡辩!” 容念觉得自己被欺骗了,很伤心:“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你都干什么去了?”
小路子觉得自己好委屈:“是,是李公公不让说的。他说您要是知道了,准就不愿意和皇上进宫了。”
“我为什么就不愿意进宫了?”容念有些不明白,苏胤娶妃子便娶妃子,和他进宫有什么关系?他有那么多妃子,他又何必在乎那一两个呢?
“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啊……”小路子真的觉得自己好可怜,“公子,我又不聪明,怎么猜的到李公公他们怎么想的呢?
小路子无奈眨巴着眼睛看他家公子,容念见他确实不像是故意隐瞒他,也就泄了气,兀自坐在池边生闷气。
小路子见他这样,心里也有些后悔自己一直瞒着他。
“公子,你今天见到皇上和那个娘娘在一起,心里是不是特别不舒服啊?”虽然很后悔,但是公公交待的事情,还是要办的。
苏胤要带容念进宫,李德荣自然也要做一番准备。他必须要知道容念对皇上的心思,以后他能不能长久地呆在皇上身边,依现在看来,这决定权倒不在皇上的手里,而是在容念手中。
所以既然皇上没有在容念面前提起过新妃的事情,李德荣也就不去多这个嘴,权当自己也不知道,也让小路子别在他面前乱说,然后在皇上出宫的这一天再带着容念去茶楼,这般才能试探出容念真正的想法来。
然而小路子只听容念道:“小路子,我今天才发现,皇帝和我们,真的相差好大好的距离。”
“恩?”小路子有些不明白他家公子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的回答似乎和他刚才问的,没有任何的关系啊!
容念却只是接着道:“我们街上所有的人都盯着他,只把视线放在他……,和他的新妃子身上,可是他却坐在轿子里,不知道是看着谁,大概,只有他,和他身边的那个人,才知道。”
“我是不是见不得人?像我这样的身份?”
“?”小路子越发不明白他家公子的意思了。
“所以我不可能像那样坐在他离他很近的地方是吗?”
容念眼神有些迷茫地看向小路子:“我也不知道我想说什么,我只是有点难过,我觉得,我可能有点喜欢上他了。”
“公子……”小路子似乎明白他想说些什么了。
容念笑着对他道:“为什么我今天才发现呢?”
“你可以回去告诉李公公这个好消息了,小路子,顺便替我谢谢他今天还特意带我去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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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子深知得罪了他家公子,所以即便是看见容念很不开心,他也再不敢去招惹他。
幸而这样的僵持没有维持太久,半夜里的时候,李公公竟又出现在了清居别苑。
小路子很是诧异:“公公,这大半夜的,你不是应该在太常寺伺候皇上的吗?怎么在这里啊?”
容念也有些奇怪:“对啊,公公你怎么在这里?”
李德荣显然是来得很匆忙,下了马喝了半盏茶仍旧在大口喘着气。他对容念道:“是皇上。”
“皇上?”容念和小路子异口同声:“皇上怎么了?”
李德荣放下手里的茶杯:“皇上让我带你过去太常寺。”
“去太常寺?”容念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去太常寺做什么?”他心里有些不愿意,“那里不是他的妃子们才能去的地方么?”
“额……“李德荣知道他在赌气些什么,小路子已经派人将事情告诉了他,虽然他也知道今次这事他做的是有些突然了,但是却也在情理之中。容念需要这样一个契机来明白自己的心思,若是他仍是这样懵懵懂懂的心态进宫,那无疑等于羊入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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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现在这些都不是重要的,现在最重要的是,皇上要带容念去太常寺。
“咱家也不知道皇上有什么打算,咱家只是奉命行事,小念儿你不会让咱家为难的吧?”
容念不作声,李德荣瞄了他一眼,他仍旧没什么反应,李德荣然后只好挺直了背脊,端正严肃地在坐在椅子上,对容念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公公我那么做,但是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想想啊,你就这么什么也不明白地跟着皇上进了宫,那咱家保证,不出半月,你一定会吃大亏!说不定连你的小命都没了!”
容念不信他的话,“公公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
“哼!”李德荣不屑:“咱家危言耸听?有那个必要吗?”话完,李德荣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些硬了,想了想,又补充道:“公公我不否认,我这么做的确也有私心。但是念儿啊,公公我也不妨坦诚地和你说,在宫里面,你要是不主动去争取些什么,那你可是连生存的筹码也没有!咱家让你明白你的心思,也是为了让你知道,你需要什么。况且你要知道,在皇宫里面,可是再也没有,比皇上更锋利的刀,更坚硬的盾了!”
容念被李德荣的形容惊得一骇,他从来没有将苏胤,当做他手里的一件武器。
他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害怕,对这样的李公公感到惊恐。他呆呆地站在那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时间放佛倒回了六年前,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李德荣时的那些噩梦般的画面。
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回过神再看面前的人,李德荣是和颜悦色的。容念恍惚地道:“谢谢公公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
李德荣宽慰地笑了:“你知道便好,咱家也不希望你在宫里出什么事。”
“嗯。”容念点点头,半晌后又对李德荣道:“其实白日里的事,我不怪公公你,我,我是怪我自己,喜欢什么人,总不可能是别人能强迫你的事。”
“你能这么想,那就再好不过了。”李德荣心里很高兴,“咱家就怕你想不开,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
又道:“快点和小路子收拾收拾东西和我去太常寺吧,可别让皇上等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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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常寺坐落在京城的最东郊,它贵为国寺,从哪个外面看起来,器宇轩昂。
容念还是进第一次进这样的皇家寺庙,他和小路子打扮成小太监的样子,装作和李德荣出寺刚办完事情回来的样子,由寺门前一个偏门入寺,而后穿过一道道金色的回廊,之后又拐了许多个弯,最后终于在一个偏僻的小厢房前停了下来。
容念看了眼四周的守卫和建筑,这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苏胤会住的地方。
李德荣向他解释道:“这是给你住的。”
“给我住?”容念有些不可思议:“我也要在这里住下来吗?”
“嗯,皇上是这么嘱咐我的。”李德荣推开厢房的门,带着他和小路子两个人进了屋,又立刻将门锁上。
他回头向容念又说道:“还让咱家转告你,切勿到处乱转。你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了,寺里可是有重兵把守的。”
“哦……”容念听他这么说,只乖乖答应着,不知道苏胤想做什么,心里面却是很好奇。
小路子最是随遇而安,进了屋后他便动作麻利地立刻将他和容念的包袱安放好了,又拿桌上的白瓷茶杯沏了茶,端给容念。
又问李德荣道:“那公公,我们时候可以见到皇上啊?这里看起来很偏僻的样子,皇上找得到这里吗?”
“跟我来吧!”李德荣瞥了小路子一眼,脚步却是一转,往厢房里间的床铺走去。
容念和小路子好奇地跟上去。
这件厢房虽小,却打扫地非常干净,床边摆了一排五个小灯盏,灯座上竟是连一丝灰尘都找不到。
李德荣转动最中间的那个灯盏的底座,床铺后的石门便缓缓升了起来。
小路子惊讶地怪叫:“哦!!!公公这是要通向皇上的房间吗?”
李德荣瞪了他一眼:“你给咱家闭嘴!”
小路子一把用手捂死自己的嘴巴,表示自己再也不说话了。
李德荣跨上床,站在石门边,向容念递过手:“上来吧,皇上在那边等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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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念跟着李德荣在黝黑的石道里转了几个弯,片刻后就走到了尽头,那里同样摆了一座灯盏。
李德荣同样转动灯座,顺便向身后的容念解释道:“皇上这次出行身边带的不光是亲卫,还有连将军的人,未免节外生枝让静妃的人看出些什么,所以才先带你走的那个小厢房,你放心,等过会儿到了皇上屋里,便只会有皇上的人了。”
李德荣说着,面前的石门又徐徐地升了起来,容念却什么也没说,亦步亦趋地跟在李德荣身后,心里很是介怀那个“节外生枝”,似乎他是多么麻烦的存在一样。
他从前,还从未这般敏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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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门后是一卷垂帘,李德荣伸手拨开帘子往外面看了看,确定帘外没有其他人,才敢带着容念从帘后走了出来。
这里同样也是里间,容念出帘后一眼便看到了那张铺着黄色绸缎细软的大床。
李德荣转身对容念道:“咱家出寺的时候静妃正好邀了皇上去赏月,这会儿房里没人,估计是还没回来,咱家出去嘱咐人烧点热水,小路子,你伺候你家公子先去沐浴。”
“好勒!”小路子立马麻溜儿地牵着容念往屋里的玉屏风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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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屋里只有哗哗地水声,李公公说门外守着的全是皇上的人,小路子便很是安心地边伺候他家公子洗澡,边大声地在屏风后对着容念夸夸其谈。
苏胤和贺清玉进屋的时候,立马就听到了屋里小路子拔尖儿了的嗓音。
“公子啊!你说皇上也真是的!带您住个寺庙还这么多弯弯绕绕地,看来这个做皇帝,也不是能随心所欲地啊!嗯……比一般人还麻烦的勒!”
外间站着的两个人,听到这一番话,一个皱了眉,一个挑高了眉毛偷偷看身边人的脸色,脸上甚至还带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苏胤给了贺清玉一个闪人的眼色,贺大人识趣地立马消了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