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即便他对容小公子用情至深,贺清玉要做的,却是将他所有的念头,都掐死在襁褓中。
“不知皇上,为何会想到要问微臣这样一个问题呢?”贺清玉眼神攫攫地盯着他面前的人:“若说是迎娶男妃,这史上,倒也不是未曾有过。”
“哦?”苏胤脸上一改刚才的犹疑黯然之色,不禁多了几分和悦:“还真有?”
“史馆典藏全是各朝正史,微臣除去看过这些正统史册,对各朝野史,也有一些了解。”
“野史?”贺清玉说完,苏胤双眉不禁一敛,他已经知道,贺清玉会和他说些什么,眉头不禁皱得更紧。
所谓野史,便是胡编乱撰之说,有些虽也道尽史实,却是容不得于朝日之下,只能在阴晦中滋生。
而苏胤要的,却不是这样的名不正言不顺。
贺清玉明知他的心思,却仍然对他说这样的话,他一开口,苏胤就明白了他打着什么样的念头。
他对贺清玉道:“子均,这件事,朕只是一时兴起才问问你,并没有其他想法,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虽然心里很明白贺清玉一心为他着想,但是在容念这件事上,苏胤知道,贺清玉仍旧不支持。他将他与容念的事归入野史,这一点,已经足够表明他的立场了。
然而苏胤,却没有任何可以斥责他的理由。这的确是一个荒唐的念头。
“皇上明白就好。”贺清玉最后深沉地看了他一眼,心里舒了一口气的同时,也由衷地希望,这真的只是皇上一时的念想,也但愿这个念想,不会演变成一场不可收拾的荒诞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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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郡朝自高祖皇帝开国便有这样一个传统,历代皇帝迎娶皇后或者贵妃都必须由皇帝带着亲自去太常寺斋戒沐浴三天,身净心廉后举行祭祖仪式,方得以入皇藉,赐为新妃。
连依静进宫这件事由孝德太后亲自过手,事情自然办得相当隆重。
出行前一日,从皇宫到太常寺的街道全程几乎在片刻就全都由身着黄马褂的御林军站岗,任何行人车辆皆不得过往,全部都被封死。
而到了出行那一日,锣鼓震天,雕龙金漆的玉辇前后共由五千名御林军护驾,几乎从京都的街头排到了街尾,一眼看过去都看不到尽头。
皇帝难得出行,这一天几乎所有的百姓都走上街想一睹天子真颜。然而街边的守卫实在是太过森严,街道两旁的百姓都被御林军的军刀隔开在一尺开外的地方,皇帝坐在轿子里,金纱帐掩着,只能从偶尔被微风吹开些的帐缝中窥见到隐约的侧脸。
容念和李德荣坐在街边的一座小茶馆里,二楼的视野很好,将街道上皇帝的排场看的一清二楚。
李公公说今天街上有热闹可看,容念高兴地跟着他出了门,没想到却是看苏胤来了。他本来觉得很无趣,平日见惯了的人,有什么可看的呢?只是未想今日的苏胤和平日的他是不一样的,他见惯了苏胤和他嬉笑玩闹的样子,看到被这样一大群人包围保护着,似乎神圣不可侵犯又神秘的苏胤时,心里不免又对这样的他多了一分新奇。最后竟乖乖地跟着李德荣坐了下来。
圣驾出行,有挎着小花篮的宫女一路撒花,粉红色的花朵飘飘地落在容念的茶杯里,
容念皱了个眉头,拿筷子嫌弃地将那花瓣挑了出来,又对着筷子尖“呼”地大吹一口气,将那花瓣复又吹回楼下的街道。
李德荣看着他孩子气的动作,特意重重地咳了一声,才对他道:“念儿,刚才咱家说的话,你都听明白了吗?”
“恩……”容念恹恹地点了点头,他单手支着下巴,有一眼没一眼地扫视着街上走过的人群。抬眼正好看到苏胤的大轿子要经过茶楼下的街道,他眼珠子咕噜一转,将手里的筷子迅速地往茶杯里一插,而后又用力地往街道下的玉辇一甩,将一筷子的茶水都对着皇帝的轿子甩了过去!
一阵细风微微地吹过,玉辇的帐顶吹起小小的一角,玉辇内似有道目光朝茶楼这边投了过来。
李德荣被他的动作吓得直接倒抽一口冷气!立马朝楼下看了一眼,倒不是担心那一筷子茶水真能撒到皇帝的脸上,只是楼下禁卫森严,现在又是光天化日,他这动作是极容易被皇上周围的禁卫军发现的!
李德荣急得一把抽走了他手上的那双鸳鸯红筷,涨红了脸对他道:“胡闹!”
容念觉得没什么,不知道李德荣为什么这么生气。他抬了抬薄薄的眼皮,小心地觑了李德荣一眼,见他瞪着眼睛,知道他是真生气了,便立马乖觉地蜷进椅子中,低着头,却咕噜秋转动着黝亮的黑眼珠。
李德荣凑到他面前,耐着火气,压低了声音对他道:“咱家平时真是把你给宠坏了!众目睽睽之下这样的事你都敢做!你就不怕诛九族!”
李德荣有声有势地威胁,容念低着头,不吭声。
李德荣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拿起筷子发泄似地吃了一盘子花生米。o( ̄ヘ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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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街上再也看不到皇上的玉辇,容念抬头见小李公公似乎不生气了,才笑嘻嘻地说道:“苏胤看不到的,他坐在轿子里呢!”
李公公又睁大了眼睛瞪他。
容念撇了撇嘴,表示自己下次不会再在人前念苏胤的名字了。
他样子有些委屈,李德荣看见了,想到刚才皇上玉辇里坐的另一个人,心里忽然又有些替容念感伤,恐怕容念还不知道,皇上这趟出行是要去做什么,一时之间对他说话的语气又不自觉放柔软了一些:“这些事,你以后跟着皇上进了宫,切不可再妄为!皇宫里可不是清居别苑,可以由着你乱来。”
“哦。”听到进宫二字,容念心里不禁又有些触动,他低低地应了李德荣一声,彻底没了刚才的那股顽劲。
李德荣见他这般模样,心里不禁也有些不忍,但是这即是既定的事实,也就无从改变了。
“咱家这趟出来,除了告诫你一些进宫后需要注意的事项,还有另外一个事情。”
李德荣看了眼已经冷清下来的街道,对容念道:“念儿,你知道,刚才坐在皇上玉辇里的,除了皇上,还有什么人吗?”
容念摇了摇头:“还有其他人的么?”
“有的。”李德荣突然真的很不想告诉他实情,嘴皮更是有千斤重一般:“除了皇上,还有皇上新纳的贵妃,大将军连洛之女,连依静,静妃娘娘。”
李德荣:“以后进了宫,遇见这些娘娘,你若还这般胡闹,连我都保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