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了几页,陈文还看见一片接天道长写的自序,有几句这么写的:本门气功乃历代离师之心血凝聚,属道家上乘气功,入我门者须立誓向善,治病救人,以功积德等等等等。再往后翻,几十页的内容是介绍接天道长用气功治病救人的传奇事迹。为什么陈文认为是“传奇”事迹,因为里面记录的故事忒邪门了。比如有个例子是这么介绍的:说接天道长为老百姓治病从不分时间地点,无论列车、旅店、还是乡间路边,只要他碰到病人就非想办法给治好不可。为了不让病人察觉到接天道长在治病,他经常假借与对方谈笑转移其注意力,同时暗中运气发功,悄悄地病治好了。有一回,某年某月在某地,接天道长走在路上,遇到一个昏迷倒地的老百姓,他立刻运气功救人抢救,后来病人被救活苏醒过来,接天道长深藏自己的善举,假装是路过,开玩笑地问病人:“大冷天你为什么在路边睡觉?”那病人回家后,惊喜发现不但病好了,而且去了病根,这才恍然大悟,知道路遇了名医高手,当地流传开病人遇到神仙的故事,其实是接天道长做了好事等等等等。书中的最后几页,画了几张人体的穴位图,心肝脾胃肾与手脚各部位的穴位关系,另外介绍了一些调理气息和日常保健的注意事项,中草药十几样,冲茶泡水之类。倒数第一页,印着接天道长的大哥大号码,没有印任何地址,连这个道长归属的道观宝号也没有!读完这本书,陈文心说:这特么就是骗术啊!将书本放回下铺,陈文抬眼看看四周,开始琢磨眼前这伙人的路数。牙疼大妈和胳膊痛的小伙子,肯定是道袍男的同伙。方才走过来邀请道袍男去另一节车厢治病的那个带话人,也是同伙。陈文再看车厢里周围在谈论此事的人们,似乎大部分都是不明真相的群众,可能个别人也是那伙人的同伙。但是陈文分辨不出具体哪一个人是道袍男的同伙,他感觉自己的道行还是不够深,如果哪天能够一眼就能够揪出对方每个人,那才叫厉害到家呢!陈文正胡思乱想,道袍男回来了。道袍男坐回他的下铺,脸上有疲倦之色。“大师,怎么样,治好了吗?”小伙子问道。道袍男点点头,没说话。“太厉害了,你这叫做手到病除妙手回春啊!”小伙子继续吹拍。“我不厉害,我师傅才厉害!”道袍男有些气喘地说道,“今日运功三次,我已然疲惫不已。唉,我师傅每日能治几十人,那才叫真人啊!”这时,一个旅客凑过来问道:“我就不信了,哪有那么神的人!你师傅如果包治百病,那么这世界上就没有人病死了,大伙还不都可以千年不死啊!”道袍男喘气几下,缓缓说道:“这位先生,你的话有些欠妥啊。”那个旅客说道:“你说说,我怎么欠妥了。”道袍男说道:“阳寿以内的事情,我师傅自然是有办法的。虽不敢说百发百中,但是大多数病人还是可以的。你说的那种情况,属于阳寿以外。我师傅确实有过人之处,但他老人家也无法逆天而行啊。”“就是,就是,人家是气功,又不是神仙!”小伙子帮着道袍男说话。那个抬杠的旅客不再说话,从道袍男身边拾起书本,翻了一会,从口袋里掏出笔和小本子,记下了接天道长的大哥大号码。对话刚开始的时候,陈文认为这个抬杠的旅客也是他们一伙的。但是慢慢的,陈文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之前陈文判断出了四个人,如果加上这人,对方在这一趟车上的团伙就是5人,可能还会更多。为了一次不一定能逮到鱼的旅途,这伙人投入这么大的人力和成本,值得吗?很快陈文又想到,这一趟车坐下来,只要有一名旅客上当中招,打电话给那个所谓接天道长,恐怕成千上万块的报名费、拜师费、治疗费就要交出去了,可能还会更多!按照这个价码来计算,这5人团伙哪怕是坐十几趟火车,只要骗到一名求治病的旅客,他们的成本就回来了!黑啊!这伙人果然黑啊!陈文回想了一下,方才拿纸笔记电话号码的乘客,恐怕有几十人,很可能他们当中有人在不久后就会送上门去被骗。这种事,陈文是管不了的,他也不敢管。他如果现在站出来唱反调,恐怕下了火车就会被人拿刀捅!1992年太乱了!陈文收起了自己那点可怜的正义感,继续保持沉默。过了一会,他忽然想到即将开展的93严打。静静地看着那位第69个弟子在向众人讲述气功的一些知识。陈文心想:你们就作吧,看你们还能作多久,明年你们就该统统被严打了!车厢熄灯,陈文上了厕所,回来爬到自己的中铺。躺在铺位上,陈文有一种人生的讽刺感觉。他头顶上的上铺,睡着那个胳膊痛的小伙子。下铺两人,正下方是牙疼的大妈,对铺是接天道长第69个弟子。嗯,陈文被骗子团伙成员包围了。陈文相信,对方不至于在夜里杀人越货,因为他们的专业方向是骗术,不是响马。不过毕竟是被不法之徒包围着,以至于陈文这一晚睡得很差,总是会醒。在第三次醒来时,陈文心想,以后不坐硬卧了!自己现在是陈千万,该升级坐软卧了!他还想到了坐飞机。从沪市回洪城能不能坐飞机呢?当然是可以的。但是很麻烦。1992年洪城的机场还是老机场,位于城南几十公里外的向塘镇,以前是军用机场,后来改成军民兼用。从向塘机场下了飞机,还要折腾长途汽车赶往洪城,极其不方便,且不安全。至于洪城北部的国际机场,要到21世纪才会建成。陈文叹了口气,下次买软卧票吧!6月15日,星期一。八点不到,列车抵达了洪城火车站。夜里卧铺车厢没有发生任何犯罪事件。早晨起床后,陈文下床留意了几眼,那伙骗子装着互相不认识,各做各的事情。陈文想在站台上观望,甚至跟踪一下那几个骗子,证实一下他的判断,他们到底是不是一伙的。看了眼手表,陈文叹口气,放弃了解密计划。驾校的倒桩考试将于上午9点开始,陈文必须立刻赶往洪城北郊。陈文跟着人群走出了出站口,避开了那些拉客的野车司机和火车站小旅馆的人,右转走向二七路。如果再往前走几百米,就能左转进入铁路老街了,那里是陈文的家,从小长大的地方,只不过这会来不及回家。从火车站出发,坐公交车恐怕是来不及了,陈文在二七路与车站广场的汇入口,登上了一辆出租车。司机听说是去下罗镇的车管所,立刻来劲了,这可是远途啊,赚钱呢!八点四十,出租车抵达洪城北部位于下罗镇的市车管所。陈文付清车费,下车。车管所的大门旁边,紧挨着公办驾校的院门,陈文走进了驾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