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唰唰的好似很大。霍修有些口渴,起身去客厅喝水,不知是怎么了,弯腰居然有点困难。
喝水呛了一下,他咳嗽着,猛然察觉自己的声音怎么如此的苍老。他惊讶的回头看,镜子中的人,头上银发苍苍,脸上也是皱纹,身体已经不再挺拔,端着杯子的手,皮肤干枯犹如被风干。
老了。
霍修摸摸脸,他起身时贺凌凡还在睡,他们真的相守到了白头。
他想跑回卧室去告诉贺凌凡,却只能慢慢地走回去,上床躺下,有些气喘,平息半晌,他抬手搭在贺凌凡肩上,轻轻摇晃他:“凌凡,凌凡,我们都老了……”
贺凌凡毫无反应,静静的躺着,皮肤微凉。
霍修嘀咕道:“老东西,睡得这么沉。”
躺下,像以往所有的夜晚一样,霍修给贺凌凡掩好被角,然后把手搭在他的腰上,搂紧了,抱在一起睡。
老化的皮肤,感知力下降很多,霍修抱了半天,不觉得贺凌凡有丝毫暖意,他打开床头灯,仔细端详着安详的老伴,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已经失去弹性,冰冰凉,嘴唇张不开,眼睛睁不开,鼻端已经没有气息。
霍修看着他,眼泪就落下来,他伏在贺凌凡肩窝,呜呜的哭起来,在他还没做好准备的时候,他就已经离开了。
说好的相守到白头,不是让你可以提前退场的。
霍修两臂紧紧的抱着已经冷去僵硬的贺凌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从来没有这样悲伤过,他最爱的人,在不经意间老去,又在不经意间离去。
谁能知道他此刻心里有多难受。
没有你的明天,怎么睁开眼。
没有你的夜晚,如何闭上眼。
从今开始,每个黎明都是夜,每个黄昏都是晨,再没有时间的意义。
霍修哭得难以自抑,忽然有人来和他抢贺凌凡,他死死的抱着不肯让人去碰,grace说,daddy让爸爸走吧,他要入土为安的。
霍修大声喝骂小崽子不孝,他们两个人,从相遇开始就不曾分开,他们要永远在一起。
grace不知用了什么办法,霍修忽然发现自己紧紧抱着的只剩下床单,贺凌凡已经不知所踪,周围的人也都没有了,他摸摸脸上的泪,犹在。
室内漆黑,但有熟悉的气味,他恍惚着坐起,重新点亮床头灯,所有的都未变,手还是年轻有力,翻身下床也没有任何困难。
然而床上只有他一个人,贺凌凡在哪?
霍修拉开门出去,穿过客厅,看到露台上的黑影,和一点红光。他心安了,走过去,从身后抱着他。
贺凌凡不知在此坐了多久,外面飘着细雨,从拉开的窗落进来,打湿他的睡衣,皮肤冰冷,就像梦里,他抱到的那样凉。
霍修亲吻他的脖子,然后在他颈窝蹭了蹭,视线看到地上的一张报纸,光线太过暗淡,看不清内容,但他恍然认识到,自己有多么自私。
贺凌凡卸职在家,全职照顾grace,但小孩子要上学寄宿,很多时候他只能自己度日,多少有些无聊。
早晨霍修去上班了,他便看看报纸,上网浏览一圈,有热闹事件也会插嘴发发评论,但大概是太暮气沉沉了,一群年轻人攻击他,让他咋舌之余变成潜水党。
他最喜欢逛八卦论坛,看一些他认识的人的爆料,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现在他比较热衷于搜索霍修,把所有他和别人的合影按时间编排,晚上他回来,就跟他说这个表情多么凶恶,那个抓拍简直传神,霍修看着自己一张张模糊的歪曲的脸,气得七窍生烟。
通过八卦他迷上了追剧,他可以一天不动的做着看到霍修下班,然后吃完饭再看。
整个就是一退休大妈的生活内容。
霍修经常牙疼的托着头,看贺凌凡像传说中的抠脚大汉那样坐着,屏幕上是麦麸的英剧美剧,他深深的觉得,这样不好。
做让他觉得大事不妙的是,睡前的活动由俯卧撑变成了打酱油。
贺凌凡看完剧就和他讲剧情,然后偶尔会提一下,你之前的那个收购案和剧里的有点像,又或者说,你看这个人的表情跟你是不是很像,都很可恶啊……
通常这种情况霍修只有一个做法,翻个身,睡觉?那不可能,他要做点什么,让他的嘴巴可以做点别的!
几乎每天都是这样重复着,毫无新意。他想到几个小时前,夜又至,贺凌凡打着哈欠从书房出来,揉着眼睛倒头躺下,一句话也没说,很快就睡着了。
当时霍修在朦胧中看着他,摸摸他的脸,心里想,这样真的不行!
然而此刻,他只觉得愧疚。
他用他的不安拖住了贺凌凡,让他毫无自己的生活,每天围着他和儿子转,所以他也会觉得无聊,是不是也会想起在公司的时候。
霍修想想,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才更英俊。
他总是这么自私,多年以前他用自私拖住了他一辈子,现在又用自私拖住了他的后半生。
“凌凡,在家无聊,你还去公司吧。”
贺凌凡转身,还未答话,看到他脸上有湿迹,问道:“你哭了?”
霍修抹抹脸,说:“没事,你总是在家也没意思,经常去公司转转吧,服装那边的事还是你比较了解。”
“你怎么哭了呢?是不舒服吗?冯医生不是说痊愈了吗?”贺凌凡不安的追问,霍修治疗配合,现在已经不在焦虑,那么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