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鸿涛第一次找季长宁谈话是在五年前,那时他说孩子给妈妈养,名字爷爷起,爸爸不能一辈子不见自己的儿子,但想要见儿子必须跟黑道不再牵扯彻底终结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第二次找季长宁谈话是在一年前,他说了很多话,每一句都击中她心里最脆弱的那根弦,她坐在他对面默默流泪。或许是因为刚刚失去了父亲的缘故,她在看到那个垂暮的老人,生出同情的时候又有内疚,她剥夺了他含饴弄孙权利,那一次,她做出了让步,叶家的孙子可以回家陪爷爷小住几日。
这一次,她看到叶鸿涛笑眯眯地跟她说“我有话跟你说”时,她心里直发憷,直觉地想要找借口离开,可叶鸿涛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打发走叶思源和叶睿安后就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季长宁刚从沙发上起身时有些狼狈,此时脸上的红晕也消得差不多了,佣人重新泡了两杯茶出来,她用手背抵着唇,感觉下唇没那么疼了她拘谨地把手摆在膝盖上,垂眸看着杯子里的茶水,轻轻抿唇。叶睿安走时塞了一块巧克力在她手里,并且凑在她耳边小声说:“这个是李爷爷给的,给你一块。”她拿了那块巧克力握在手里,掌心的热度似乎要将那巧克力融化。叶鸿涛一直不开口,她也不好开口,恭恭敬敬坐得端正。
叶鸿涛拿着杯子轻轻吹着冒出来的热气,随后啜一口茶,叹道:“休息了有些日子了吧?”
“是。”她点点头,很不好意思说自己一直在找工作可拜他儿子所赐她至今没找着,“有些日子了。”
叶鸿涛呵呵一笑,老神在在地看她,沉吟着开口道:“这几年安安都是你带着,你不说我也知道挺不容易的,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把思源拉扯大都觉得累更何况你这个女人?”提及往事,他不由叹息一声,“思源妈妈去的早,我每天看着他长大心里虽高兴着可不是操心这个就是操心那个,小时候不听话了哄一哄吓一吓,还能镇住,等到他大了点儿就不管用了,我脾气也急,他没少被我打,可是打了又能怎么样,我越打他就越叛逆,顶撞得也越厉害,朋友都问我怎么没再娶,我当时就说家里有个小祖宗呢,我敢吗?万一娶回来一个黑心后妈,我死了都没脸去见他妈妈了。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安安就和思源小时候一样,身上都有一股子倔劲儿,可你教得比我好,他比思源知道疼人。”他顿了顿,看到她低着头,他心里不免有些自得,还是儿媳妇好啊,愿意听他唠叨这么多。
他喝了一口茶,咳嗽一声后又继续道,“安安在我这儿一年活蹦乱跳的不也挺好的,思源以前性子耿直,为人处世不够圆滑,这些年来该收敛的也收敛了该隐忍的也隐忍了,要说得罪人,这做生意的哪儿有不得罪人的,今儿不是你抢了他的合同明儿就是他抢了你的客户,这关键还要看人的心胸,没那么点儿心胸怎么成大事?陆怀仁就是心胸狭隘,你看看他最后有什么好下场了?还不是墙倒众人推。你出事那会儿他也挺自责的,说不定他晚上抱着被子哭一哭第二天照旧吃吃喝喝,你又能知道多少他的想法?”
季长宁挺困惑的,她听到现在都没听出叶鸿涛到底要说什么,他适当地掌握着分寸,明明是昭然若揭的目的,可从他嘴巴里说出来却是合情合理让人推拒不得,她觉得他就像一只狐狸,狡猾得让人抓不到尾巴。
此时,老狐狸眯着眼打量着她,捋着花白的胡子缓缓道:“你父亲生前再三嘱咐我让我好好照顾你,说你母亲和哥哥都是事业心很重的人,加上隔得这么远未必顾及到你。你呢,用你父亲的话来说就是认死理,可这累人。我既然答应了你父亲就一定把你照顾好,你当不成我儿媳妇没关系,当我闺女好了,我有你这么个聪明漂亮的闺女,我儿子都可以不要。”
季长宁尴尬地看了他一眼,随后默默低头,心里头还真是五味掺杂。
“思源给你找的公司你不想去,那我给你找一个怎么样?这家公司刚上市,发展前景不错,你进去也不用从基层做起,我直接给你空降到主管的位置上。”叶鸿涛见她抬头要说话,连忙摆手止住了,“长宁,我已经是黄土堆到脖子的人了,能为你做的也就这么多,你要是不领情,我到了下面见了你父亲要怎么跟他交代?听我的,别逞强了,安安都说你面了好几个都没面上,何必浪费那个时间那个精力呢?”
叶鸿涛大道理一堆,恨不得她立刻就点头答应然后明天去公司报道。余光瞥见叶思源从旁边晃过,他连忙喊住他,问道:“要去哪里?”
叶思源挑了挑眉,视线却是落在那个低着头的女人身上:“上厕所,你也要去吗?”
叶鸿涛眼一瞪,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开,转身看到季长宁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他也不催她,故作轻松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季长宁这一次出奇地好说话,在叶鸿涛刚站直了身子,她就仰头看他,微微笑道:“这一家我去。”
叶鸿涛惊讶于她这么爽快的答案,不由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嗯。”她拎着包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想清楚了,您说的对,我这样就是在浪费时间。”浪费时间跟叶思源玩儿强者和弱者的游戏。
叶思源从卫生间出来时季长宁已经带着叶睿安走到了门口,他止住步子,像是想到了什么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唇瓣,低头一笑快步走到门边。他变脸的速度极快,走到她旁边时沉着一张脸故作严肃地说道:“我送你。”
季长宁没理他,头也不回的带着叶睿安离开了,倒是叶睿安一边迈着小步子一边半转着身子和他挥了挥手:“爸爸再见。”
“再见。”
叶思源进屋时叶鸿涛正哼着戏曲从房间出来,他扯了扯领口朝他走去,问道:“你和季长宁说什么了?”
“你不是不关心她吗?”叶鸿涛凉凉扫了他一眼,“问了干什么?”
“问问不行吗?”
“想知道?”叶鸿涛笑呵呵地看着他,看到他点头后他迅速敛起了笑容,哼哼道,“老子不想告诉你。”
季长宁周日收到了叶鸿涛让人送来的资料,她看了看觉得那公司还不错,离家也近。她周一去报道时直接有秘书把她带到了总经理办公室,她跟在后面有些紧张,就像叶鸿涛说的那样,她是空降部队,毕竟不是凭借自己实力来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在意别人的眼光。
办公室里没有人,秘书让先坐着,随后就出去了。
她故作镇定地在会客沙发上坐了下来,等了半个小时才等到公司总经理。
那个总经理五十上下的年纪,在她还没来得打招呼的时候他就已经笑着走了过来:“小季吧,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她受宠若惊,连忙起身陪着笑脸:“顾总您客气了。”
顾明全潦倒的时候叶鸿涛拉了他一把,他对叶鸿涛是感恩戴德敬佩有加,所以在看到叶鸿涛所说的未来儿媳时也是客气得很,亲自领着她去了设计部把她介绍给其他员工,离开时又关照道:“有什么需要直接跟我秘书提,她会帮你去办的。”
季长宁顿时觉得自己这个空降兵还挺有影响力的。
叶睿安放学后被叶鸿涛接了回去,叶思源回来得很早,进屋后就直接躺到了沙发上。
叶鸿涛帮叶睿安把作业检查好了才走过去踢了踢他的腿:“怎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喝酒了?”说着,他嗅了嗅鼻子,并没闻到酒味,见他不舒服地皱着眉头,他不由担忧起来,伸手在他脸颊上拍了拍,触手一片滚烫,顿时急了,“死小子生病了不去医院往家跑干什么?”他恨恨地踢了他两脚,走到门边喊了司机进来抬人。
叶思源高烧送医院,被诊出急性盲肠炎,直接送进了手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