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巨响拉开了宴会的帷幕,由钢铁制作的恢宏巨塔终于不堪重负,山里的入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混杂着石头树枝和大量泥土的山洪倾泻而下,以汹涌的力道猛烈撞击了黑塔,让这个巨大的钢铁怪物发出类似哀嚎的巨响。
被关在中塔的人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但他们能明显感到脚下的地板产生了显而易见的震动。
悬挂在头顶的吊灯在左右摇晃,他们像是在乘坐一艘暴雨天气下艰难航行的游轮,当大浪打过来的时候,甲板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倾斜。
不知道是谁发出的第一声尖叫,但已经有人冲到门边试图打开门,可那有三层塔高的巨门死死关着,在它面前,人类的那一点微末的力量就像蚍蜉撼树不堪一击。
一声绝望的嘶吼声响起,魏威惊慌地抬头望过去,然后死死抓住滑动的轮椅,退到圆台中间,张诚则紧紧抓住了他,以免他被沉重的轮椅带倒。
所有人疯狂地寻找出口,尖叫声、争论声、打斗声还有钢铁巨塔发出的哀鸣声混杂在一起,共同吹响了死亡的号角。
廖城安站在中塔的中间,他微笑着,目光不怀好意。
同时双手展开,像在欢迎所有人,又像是在享受这个瞬间。
那个叫做夏克尔的p国军方高层,怒不可歇地冲上前,他一把揪住廖城安的领子,疯狂大喊:“开门!”
“呯”一声枪响,夏克尔暴怒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双臂被击中,鲜红的血瞬间飙了出来,他惨叫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带着假肢的中年人一瘸一拐走上来,他疯狂大笑,举起手枪对准那人的腿又是一枪。
紧接着,更多拿着枪的人跳出来,他们眼中带着疯狂,扫射挡在面前的任何一个人。
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开始了。
目光所及之处全是鲜红的血液,被枪打断的残肢被抛到半空又摔到地上,有人摔倒,有人踩过去,有人推搡,每个人都不顾一切朝大门冲去。
然而挤满了人的大门,无疑是个屠宰场,数不清的人被击中倒下,另一批人又踩着尸体冲过去,这一幕像是在地狱的最底层,令人不寒而栗。
衣着华丽的希卡利夫人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头发散落,身上血迹斑斑,而颈项上的水蓝色宝石项链不翼而飞,只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她的一只腿在逃跑中被人意外踩断了,于是她只能拖着那条断腿缓缓朝前爬行。
爬到廖城安脚下时,她仰起头,睁大那双深绿色的眼睛,颤抖着问:“为什么?”
廖城安微微偏了下头,沉默良久,然后他扯开嘴角,邪恶地笑了。
“审判,当然是你们最爱看的审判。”廖城安轻描淡写地说,“这是最后一场了,邪恶的恐怖组织和他背后资助的邪恶联盟,一起死在了无法抵挡的自然灾害下,所以这是上帝降下的审判!信教的希卡利夫人,难道你不高兴吗?我们就要一起下地狱,在那里接受日复一日的火焰焚烧,好抵偿我们在世界上播下的罪恶。”
“疯了,你疯了!”希卡利夫人浑身颤抖起来,她疯狂地摇头,转开身体,试图爬离眼前的疯子。
在她动作的一瞬间,剧烈地疼痛突然从头皮传来,她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廖城安抓住她的头发,迫使她的上半身朝后仰,他似乎还觉得不够,他的心情太激动了,所以需要向别人炫耀来缓解自己激昂的情绪。
“我父亲,在发现游轮的惨像可能是由一种病毒引起后,他把自己关进房间里,呆了整整四个小时。这四个小时里他联系了上级,对方让他驻留原地等待下一步指示。随后他又立刻联系了他的父亲——我的爷爷,那个戎马一生的男人,得到的回复也是绝不能离开,原地留守。那一刻,我父亲就明白了自己的使命,然后他录下两段视频。
“第一段,他详细说出了自己在游轮上的发现,然后把军舰上有人感染的情况说了出来——‘这可怕的病毒传播速度快得惊人,一开始感染的是个体质较差的士兵,而在隔了仅仅三个小时以后,又有四个人出现了感染的症状……就连一直做好防护的军医也没能幸免……这种病毒至今尚未被人发现,而它的毒性令人毛骨悚然,一旦传播出去,可能会有数以万计的人死亡,那将会是一场惨烈的灾难,我不能让这可怕的病毒传播出去……所以我决定牺牲军舰上的三百一十五人,来避免这场灾难……’”
“说完这些,他又录下另一段视频,是他留给我的,整整十分钟的沉默,却只留下一句话——‘原谅我,儿子。’”廖城安说着,突然发出毛骨悚然的笑声,“我当然不会原谅他,因为他压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反倒是因为他,许多人避开了这场灾难,你们邪恶的阴谋也因此没能得逞。他是个英雄,真正的英雄!应该受人爱戴尊敬的英雄!”
希卡利夫人颤抖得更加厉害,她双手抱住自己的手臂,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但廖城安不准她躲开。
他质问:“你肯定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以隔离为由,把所有人关进了船舱,然后拿出汽油浇在了船上的每个角落……没有人反抗,所有人都默认了这场结局。最后,一根烟焚尽了所有一切,病毒消失了,游轮也化为灰烬,而那艘军舰也在茫茫大海里彻底消失不见了。”
说到这里,他冷笑起来:“然而事情却并没有跟着他们的死而平静,接下来,才是最令人恶心的一面,那才是比病毒还要恶毒的玩意儿。”
希卡利夫人闭上眼睛,眼泪滚下来,但没人会同情鳄鱼的眼泪。
廖城安冷冷地说:“你们九眼同盟发现计划失败后,便恼羞成怒,利用自己的社会地位和职权向政府施压,要他们为游轮四百六十七人的死亡负责。
“你们绝口不提病毒,装作一无所知利用媒体在世界传播谣言,说是海军先无故袭击了一艘载满平民的游轮,在导致近五百人全部死亡后,这些海盗般的海军又为了毁灭罪证,焚烧了一切。你们利用国际影响力和民众舆论,逼迫政府对我已经死去的父亲展开不合规的军事法庭,而一个原本崇高的、为全人类牺牲自己的英雄则被污蔑成了本世纪最邪恶的罪犯,就因为你们的贪婪、邪恶!你们才是真正的怪物!”
廖城安浑身上下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他俯下身,用膝盖跪压在女人的脖子上,然后慢慢施加压力,他能看到女人因为恐惧而睁大的眼睛,而她逐渐窒息的喉咙里则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赫赫”声。
他微笑着用冷酷的语气继续说:“当时的所有人,包括那些普通民众,对真相一无所知,只是看了几篇片面的报道,就对我父亲口诛笔伐、甚至对他高尚的人格进行辱骂……他们以为自己是正义使者,说什么狗屁审判——所以到现在,我让他们真正地去当审判者——你瞧,他们批上法袍后,又间接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而今晚那些大呼审判的人又再次接受别人的审判……”
他仿佛叹了口气,摇摇头:“啧,这就是个轮回,无穷无尽,这个世界根本没救。人类是地球最大的敌人,也是最该毁灭的生物,所以我毫无负担地认同了你们的计划,去向全世界投毒。”
希卡利夫人愕然地睁大眼,她几乎说不出话,却还是挣扎着嘶吼出声:“你做了什么!”
“在你们注意力全在淮市的时候,二十艘满载病毒的游轮已经开往了其他的国家,它们会穿过四大洋,到达其他的五块大陆,紧接着再进入各个毫无防备的港口,然后写有你们名字的快递会送到各个市政厅,那里面有许多奢侈品香水,那气味一定很美妙,毕竟加了1845年的特别材料。”
尊贵的希卡利夫人立刻发出尖锐的惨叫声。
廖城安放开了歇斯底里的女人,他站起身笑道:“这就是今晚的宴会,让你们明明知道死亡的命运,却无能为力——绝望、崩溃、痛苦甚至发疯,无论如何,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像那两艘在海上消失的死亡船。这里也是我们葬身的的死亡之塔,是我精心挑选多年、风水绝坏的墓地,足够让我们死后的灵魂也不得安宁。”
他说完,周围的人开始欢呼,他们开枪的动作更快,没子弹了,就上手肉搏,拳拳砸在头上脸上,鲜血喷洒出来,或者用刀,白刀子捅进身体里红刀子出来。
这场单方面厮杀,成了一场杀人狂的游乐场。
舒墨躺在容铮怀里,冷眼旁观周围的场景。他明白,很快在死亡的恐惧下,那些屠夫会奋起反抗,开展一场坏人和坏人的对决。但这场战斗没有赢家,因为那扇看起来格外高大的门死死锁住了,所有人都会被困死在这里——不是死在刀下,就是被汹涌的火焰吞噬——黑色的汽油已经顺着墙壁缝隙慢慢渗下,浓重的味道和血腥味混淆在一起,难闻得令人作呕。
廖城安准备学他父亲,打算用一把火焚烧掉这座黑塔,也烧掉所有的邪恶。
“让我死吧,现在就杀死我。”希卡利夫人吐出一口血,她的身体承受剧烈的痛苦,腿骨断裂,肋骨塌陷,五脏六腑则像被火烧一样疼痛,但这些都不足以致命。
她疼得死去活来,可她知道这还没完,当滚烫火焰灼烧到身上,皮肤和脂肪会立刻燃烧,数以万倍的疼痛会刹那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那将是残忍的酷刑,伴随着惨叫和绝望,光是想象就让她不寒而栗。
但她的哀求落空了,没有一个人对她下死手。有人上前扯过她的头发,把她从黑塔主人身边拖走,在一长串尖叫声中,她被扒掉衣服和首饰,那些往日趾高气昂的尊贵的宾客们被扒得一干二净,像头猪被捆绑在支撑塔的柱子上。
外面的火焰已经燃起了,浓烟从这座钢铁巨兽的缝隙里渗透进来,而同样用钢铁制作柱子被烧得滚烫,被捆在上面的人像是在接受烙刑,惨叫声此起彼伏。
再不离开这个中塔,所有人都会死。
和服女人没有动,她一直匍匐跪在地上,跪在舒墨的身边,像是在检讨自己的罪恶,又像是在请求原谅。
容铮一边拿枪威胁蠢蠢欲动试图靠近的人,一边不停摸着舒墨僵硬苍白的脸,他的手格外的温柔,舒墨能感受到他的坚定,在这样绝望的环境,他还没有失去希望。
“容铮。”舒墨突然轻声喊道。
他看到容铮低下头,那双浅棕色的瞳孔里有许多东西,其中一些让他眼睛酸胀,也让他心脏里盛满暖意。
“你知道吗?”他说,“潘多拉的魔盒被喻为灾祸之源,里面有人世间的所有邪恶——贪婪、虚伪、诽谤、嫉妒、痛苦……可许多人不知道,魔盒的最后还有一样东西——”
他原本僵硬的手忽然抬起,温柔地抚过容铮苍白的脸颊。
然后他轻声说:“希望。”
“容铮,当所有的邪恶释放后,我们还有希望。”
容铮微微一愣。
下一刻,舒墨离开他的怀抱,稳稳地站了起来。
那样的场景在之后的数十年,一直留在容铮的记忆里,久久震撼他。
舒墨站在廖城安的面前,廖城安疑惑地睁大双眼,他再次举起手里的假眼,想像之前一样用电流麻痹掉舒墨,可没有任何作用。
噼里啪啦的电流从舒墨身上穿梭,像金色的闪电一样,以至于他的衣服很快变得破破烂烂,而头发也竖了起来。
巨大的电流穿过他的肉体,可他却毫无反应,宛如神迹般的举动让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他。
“我说过,那是我的。”舒墨用蛇一样轻软的声音说,他大步走到廖城安的面前,然后在对方挣扎中,轻而易举地卸掉对方的手腕,从他的手里把东西夺了过来。
那些在厮杀搏斗的人停止了动作,无数道目光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
舒墨平静地把假眼握在手心里,那是长达八年的离别后,再次迎来了久等的相聚。
他轻轻地笑着说:“这是我的东西,所以它永远不会伤害我。我哥哥在制造它们的时候,留下的第一个指令是——‘永远保护舒墨,以他的生命优先。’”
他看着廖城安皱起的眉头,眯起了眼睛。
“廖城安,你真的可悲,你的心里全是恨意,所以没有一点可供爱存在的地方,这才会误解你父亲的意思。其实,你父亲当年的录像还有第三段。”
廖城安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那是一份认罪书,你父亲意识到病毒的可怕后,就产生了可怕的执念,认为只有杀掉所有人,才能阻止病毒的传播。”舒墨轻声说,“是的,他先杀掉了所有人,包括没有感染上病毒的,一个不留,全部杀掉,包括他的亲弟弟。”
廖城安尖叫起来,他试图用他的吼声压住舒墨接下来的话。
可舒墨的声音却奇迹地,总能钻进他的耳膜。
他轻声说:“杀完所有人后,你父亲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然后他重新回到房间,录下自首的第三段录像,详细描述了整个过程——他先去的感染者房间,当看到他们开始流血的时候,他为了了结他们的痛苦,用刀了解了他们的生命。然后他杀掉咳嗽的医生,但他并不确定那个医生有没有感染——后来经证实,医生有慢性咽炎,在情绪激动的时候,会爆发猛烈的咳嗽,却没想到这居然成了自己的丧钟。
“杀掉所有感染者后,你父亲已经失去了理智。他走进厨房,在晚餐里倒入了安眠药。当所有人昏睡的时候,他又举刀杀死了他们。足足三百多人,杀到后来刀刃都卷了,这过程足够让他发疯了,还好最后他醒悟,承认自己的罪行,然后放火烧船,彻底让病毒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