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有些麻烦,需要你亲自到网络中心去一趟。”
“我知道了。”容铮应了一声,“稍后就过去。”
他没有挂断电话,手机被他夹在肩膀和耳朵中间,双手用力拽住冰箱,缓缓朝后挪动,沉重的呼吸声穿过话筒到达另一端。
汉斯助手也没有立刻挂上,沉默半晌,他突然说:“教授最近这段时间好像非常忙,他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准任何人打扰。”
汉斯助手姓林,是汉斯的学生,回国后就一直跟着他,是最熟悉汉斯的人,不知怎么,容铮从林助手没有起伏的叙述中听出一丝不安。
“怎么了?”
林助手沉沉地呼吸着,他像在做某种难以抉择的决定,每次呼吸都拉得格外长。
房间里,格外寂静。
容铮拽动着冰箱,冰箱格外沉重,金属和地板拉锯,发出“呲呲——”的声音。
又一个深呼吸后,林助手轻声开口。
“汉斯教授一生都在研究罪犯,而研究世界各地的连环杀手,占据了他三分之二的职业生涯。”林助手缓缓地说,“他是个令人尊敬的科学家,犯罪学专家,心理学家,也是个了不起的警察。但他有些理论,令他的同行们难以接受。比如他认为,犯下重罪的罪犯就应该接受相同的重刑,甚至是死刑。”
他叹了口气:“可在西方法学界里,废死派占据主导地位。他们认为政府没有权力剥夺他人生命,‘死刑’这样的行为残酷没有人道,而且与刑法禁止杀人的条款有所矛盾。废死派认为无期徒刑和物质赔偿比起死刑更能慰藉受害人和他们的家属。因此那些罪犯无论有多丧心病狂、罪恶滔天,最后也只得到无期徒刑的审判,甚至在很多国家,监狱的待遇堪比普通的疗养院。汉斯教授非常反对这种理论,他坚定地主张‘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并多次在公开场合发表抨击废死派的言论……他这样,自然受到同行排挤,没多久,那里的政法圈开始排斥他。他成为了局外人,没有经费,没有人支持,也无法再做研究,在他穷途末路的时候,是我们朝他抛去了橄榄枝。”
说到这,林助手缓缓吐出一口气:“你应该也发现了,现在国内的论调也开始兴起‘废死’的言论,培养律师和法官的教授们,在源源不断地传输西方废死思想,并在学生间带起一种思想上的风潮。”
容铮停下手里的动作,把手机拿在手里。
“前几天我在整理汉斯的资料时,发现他在收集这一类相关的案例,大多数属于一审认为‘被告人作案手段特别残忍,犯罪后果特别严重’宣判死刑,却在二审时被废死派法官以‘严峻刑法并没有遏制或杜绝杀人案,认为死刑不是一种理智判断,为了保持司法的理性’的理由改判了死缓。我看了汉斯的论文,他似乎认为,这种行为成了废死派在国内法学界表演的手段,他们把群众当作无知羔羊或没有素质的乌合之众,感觉自己是一股清流,认为废死的思想才是最先进值得发扬的思想,他们有一波强烈的使命,就是把先进西化思想代入国内,唤醒所有愚昧的老百姓。”
容铮:“西方的思想不一定都是可行的,而且每个国家的国情不同,采用和表达的方法也不同,以我来看,废死在国内是没有土壤的,他属于一种无法彰显法律公正和人民公道的上层阶级自私妄想。”
“是的。”林助手笑了笑,“还好在国内,保有你这样思考的人占领了大多数,可……教授还是很担心。”
容铮问:“他在担心什么?”
“他担心……就像有害的入侵物种,拥有强大的繁殖力和生命力,只用洒下几颗种子,就能吞噬本土物种的生存空间,最后蔓延成灾难,成为新的主宰者。”林助手轻轻吸了口气,“他有一份名单,上面是这些年来主张废死的法学工作者,名单上有种可怕的规律,就是所有人都有联系,或许是学生,或许是同事。”
“你的意思是,”容铮皱眉,“他们在结党营私?”
“我没有想法,只是阐述我的发现。”林助手说,“而且令我担心的并不是这一点。”
他低声说:“发现名单后,我一直在思考,汉斯为什么要整理废死派名单?又为什么要整理这一类相关案件?他并不是政客,只是一个思想单纯、被我们资助的犯罪心理专家。他对政治从来就没有野心,也清楚明白,自己的外籍身份永远无法在国内的司法界占有一席之地,而且他也乐于这样,他说过他讨厌心机沉重的政治家,最喜欢的还是单纯的学术研究,而他的主要研究对象也是心理病态的连环杀手,怎么会整理出一份由检*察审*委来出面的名单呢?除非——”
除非这份名单,和连环杀手或连环杀手相关。他说:“我本来不想提这些的,但是审判者出现的时机太奇怪了,在我看过汉斯收集的资料后,再看他们的那套关于法律无用、公道无法彰显的论调,让我突然感觉毛骨悚然。我立刻调出你们之前的调查的所有案例,随后发现了一个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
容铮不由屏住呼吸:“是什么?”
“你们之前调查的所有案子,后续进行审理的检*察官、法官以及辩护律师都属于废死一派。”林助手颤声说,“这一情况,绝不是偶然。”
“容队,”他轻声喊住容铮,“教授他,他前天就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