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铮沉默地把手搭在方向盘上,听他絮絮叨叨回忆。
周鹏顿了顿:“做这决定可能有些天真,还有点爱慕虚荣,一开始就是觉得帅,喜欢别人崇拜的眼光,可进去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刚进队里,没人搭理我,那时候支队队长特操蛋,刚去第一天就阴阳怪气给了我个下马威,说我老头厉害,到队里就是镀层金,来年就要调到上面去。
“警队里的人你也知道,除非你有真本事,否则凭关系只能让人瞧不起。其实我是正儿八经警校毕业,成绩优异,还有当时市局的副局长——就是见证了我见义勇为的那个缉毒大队队长,主动给我开了介绍信,这才能调到市局。是真的从头到尾没靠过老头,毕竟他想让我去部队。可被那孙子一搅和,我真是百口莫辩。”
说到这,周鹏忍不住感叹起来:“这样自然没现场愿意让你去,每天刑警队开早会都要安排工作,像张三你去找下证人,李四你去排查下嫌疑人的人际关系,周鹏呢,提都不提。我要是主动开口问,就让我在办公室看书学习。有什么好学的,我当时一肚子气,可没辙,就每天坐办公室玩电脑,玩那个扫雷纸牌。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一个多星期,感觉像过了一年,非常不好受,每天都在煎熬,那种被人无视排挤又发泄不出来的感觉特憋屈,我就想要不算了,还是去老家开我的农家乐,就是这个时候,有个刚出差回来的刑警看见我打纸牌,劈头盖脸就骂我——‘你当警察就是为了玩电脑的吗?简直是在浪费纳税人的血汗钱!’。我那时候本就憋了一肚子无处安放的怒火,他一骂刚好给我那一肚子气戳了个洞,顿时全冲他发了出来。”
容铮听到这,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轻一动,心领神会地问:“是郑平?”
“嗯。”周鹏点了点头,朝后靠在椅背上,视线落在后视镜上挂着的小玩意上,不知道是哪个艺术家的大作,鼻子眼居然都成了一条直线,周鹏一心二用,边腹诽车主人奇葩的审美,边接着说,“我俩狠狠地吵了一架……应该说是除了他最开始骂我那句,后面全成了我单方面发泄。
“被一个愣头青大骂,郑平本来还挺震惊,听到最后竟也平心静气,等我脸红脖子粗地骂了整个公安局的十八辈祖宗,才拍拍我的肩膀,挺矫情地说,‘小子你要不服气,那就让他们刮目相看。’从那之后,郑平去哪儿都带着我,也手把手教我。
“他是我前辈,时间久了,我就喊他师傅,他也没反对,就这样默认了。有了这层关系,我和队里关系也缓和了,开始真正体会到做警察的意义……郑平,他教了我很多,不仅仅是查案,还有教我怎么做警察。所以对我来说,他是不一样的。”
这时候绿灯亮了,人行横道上还有路人在奔跑,容铮没慌着启动,先从兜里拿出薄荷糖,这次没嚼只是含着。
“你还真戒啊。”周鹏看他没完没了拿糖,也回忆不下去了,把最后一口烟抽尽,朝窗户外把烟头一丢,然后摊开手,“给我也尝尝。”
容铮不赞同地看他丢烟的举动:“去把烟捡起来。”
周鹏瞪他。
容铮又面无表情地催促一遍:“去捡起来,快点。”
周鹏突然觉得很憋屈,艰难地做了一个深呼吸,灰头土脸地开车门,把烟头捡回来,然后大力关上门:“这样可以了吧。”
容铮又不赞同地看向他,意有所指地说:“不是自己的车,也要爱护。”
周鹏一下火大了,憋屈更甚,还是那种不上不下、想发脾气又不敢发的憋屈,他狠狠地瞪了容铮一眼,最后活动了下手腕,冷森森地说:“舒墨居然没嫌你烦。”
容铮没搭理他,按下手刹,缓缓踩下油门,发动汽车,车缓慢地上了路。周鹏没能如愿要到糖,便从储藏柜里找出不知道搁了多久的半盒巧克力,他试着咬了点,发现没变味,便当零食吃了一路。
市局离省厅有段距离,加上雾霾天,容铮没敢开太快,车内沉默了一小会,周鹏就感到尴尬地又开始没话找话。他的性格不喜欢安静,就算一个人在家,也要把电视开着,还要把声音开大,这能给他安全感。
东拉西扯一阵,周鹏突然前不巴村后不着店地问:“你为什么觉得那吸*毒犯没死?”
容铮的神情很淡,他大部分时间没什么表情,像一个面瘫,除非有特别在意的事,才会皱下眉,很少能在他脸上看见难受或者喜悦的神情,所以显得他很严肃,又加上他多年的部队经历,会给普通人很大的压迫感,大多数人面对他都会觉得被压一头,就连警察也不例外。但周鹏在部队见过太多像容铮这样只做事不爱多话的人,因此也没什么可怕的,执着地找他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