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城嘉没有回头,他抬步朝外走,边走边喃喃自语小声地说:“他等不及了,他要来找我了。”
周鹏站在原地,看着他慢慢远去的背影,说不上来,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就在廖城嘉要踏出篮球场的瞬间,周鹏本来平静的心跳忽然疾速地撞击了胸腔,一种难以形容的心悸伴随着越来越远的背影越发漫延开来。此时此刻,一个惶恐的念头钻进脑海里——千万别让他回家!
周鹏边想着,边朝前走动,然后情不自禁奔跑,一定要拦住他,不能让他回去,因为那里有……
就在这时候,篮球场外的所有场地全起了一层厚厚的白雾。
在那里面,他听见了震耳欲聋的警笛声,还有红蓝交错的警示灯在白雾里若隐若现,廖城嘉半个身子已经陷入了白雾之中,刹那间,周鹏的心悬在嗓子眼,张口便喊:“不要回去,廖城嘉,过来!”
廖城嘉顿住,扭过头,疑惑地看向他。
周鹏心中一喜,大喊:“你家里有……有……”
说到这里,他突然卡了壳,一时间自己也糊涂了——为什么自己要拦住廖城嘉?他家里有什么,为什么不能让他回去?
他记得,他和廖城嘉的关系应该很差,怎么会有闲工夫去担心他?
可此时此刻,这种怎么也平静不下来的心悸又是怎么回事?
周鹏捂住狂跳的胸口,内心感到无比怪异。
廖城嘉收回探询的目光,他继续朝前走着,留下了个灰白的侧脸,在奶白色的浓雾里张开口,朝他做了个口型。
周鹏努力辨认,只看出四个字——“他要来了。”
这一瞬间,周鹏脑子“嗡”的一下,只觉得天旋地转,那浓雾里的“廖城嘉”整个人突然模糊起来,等定睛一看,哪里有放荡不羁的淮城廖少,只有早就死了的郑平!
他不再是遗像里的黑白照片,变得栩栩如生,一下回到了八年前,他站在办公室门口,对周鹏只露出个侧脸。
而这一次周鹏终于看清了,在那夕阳的反射下,郑平的手里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他最后的口型并不是和自己说话,而是在和某个人通电话。
郑平对那个人说了相似的四个字。
而在这四个字前,他还叫了一个明明早就听过却被周鹏下意识遗忘的称呼。
他拿着电话,阴沉着脸说:“赵厅,他也来了。”
周鹏浑身一激灵,猛地坐起身。
骤然从梦境中抽离,他的大脑仿佛分不清什么是现实,还沉浸在倍感惊悚的回忆中致使肾上腺素陡然飙升。
他按住额头不断跳动的青筋,只觉得头疼欲裂,呼吸不顺畅,不得不剧烈起伏胸膛像风箱使劲地喘。此时大汗瀑布般渗出来,很快浸湿了后背,手脚却无法动弹僵直发冷。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网状的血丝交错覆盖住所有眼白,沉重黑眼圈像两块淤青显得眼袋格外的明显。
在温柔的晨光中,他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窗外,一分钟后,大脑才艰难地辨认清楚现实,心跳也跟着恢复。清晨第一缕微风吹进屋里,他终于从惊魂未定中回过神,吐出了口长气,彻底清醒了。
休息室的门半掩着,中途有人进来过,在桌上留下一盒汤水都不剩的空方便面,使屋里弥漫着一股难以描述的味道。
换平时,他只觉得恶心倒胃口,要把不收拾桌子的牲口拉回来大骂一顿,可此时此刻,周鹏却感到了刻苦铭心的饿,这时候别说隔夜方便面,就是下水道里弄出来的臭豆腐他也能闭眼塞嘴里吃。
周鹏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可能连牲口都不如,为了拿起节操,他从储物柜里翻箱倒柜找出盒方便饭,还从冰箱里偷了半包榨菜,准备将就着吃。
等水开的时候,周鹏拿出笔,记下了刚才光怪陆离的怪梦。
梦是很神奇的一样东西,明明从大脑中产出,可醒来的时候大多只剩下细枝末节的记忆,同样它也产自于隐藏在内心和记忆深处某些没有被注意和遗忘的东西。
八年里,他不停反复回忆,又常常在噩梦中惊醒,但那天最后一面的记忆却越来越模糊,郑平的形象也越来越刻板,贴近那张僵硬的黑白遗照。
也许是因为赵睿龙的落网,也许是因为郑平的过去疑点忽然翻出,也许是因为郑平妈妈的自杀和昨晚那不断出事的夜晚……让他终于再次清晰见到了活生生的郑平,以及在他临死前让周鹏八年恋恋不忘的那句——
“赵厅,他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