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郊区还在建设,到处是围起来的护墙,被货车压烂的道路露出软乎乎的泥土,雾蒙蒙的灰尘四处扬起。夜晚的天空似乎沾染上了那些颗粒,随着风缓缓扬起,把郊区的高楼大厦和云端上的交界线变得模糊不清,只有当被灯光驱逐,才会露出些本来冷硬的轮廓。
架在修建区之上的立交桥刚刚落成不久,宽阔平坦,四通八达,很少能见到车辆,今晚却拥堵了起来,宛如在早高峰的商业市中心,密密麻麻的车辆闪烁着红色的尾灯。嘈杂的车笛声此起彼伏,后方还不断有车见缝插针的钻进空隙,本就炎热的夏夜,显得更加闷热了。
就像那一晚……
小张忧心忡忡地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视线紧紧盯着前方黑着屏的led广告屏,小声对着手机说:“现在都快零点了,按理说人都该散了,怎么会越来越多?还有这些媒体,无利不起早,说不定是得到什么消息。”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有些不安地吞咽了口唾沫,似乎在避开车上的其他人,用更小的声音说:“老大,415的石碑广场,简直就是场噩梦,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实在太惨烈了,就像地狱一样,我们局里好多人都心理治疗了好一阵,这才刚刚好……那个r……他会不会又出现?”
周鹏不由捏紧拳头,半晌,他松开手,故作轻松地一笑:“瞎担心什么,都说是李志搞的鬼,李彬也承认了,是他自己伪装成r和王亮里通外合。演戏懂吗?就是为了报复媒体,演的一场戏。就算李志他真成了怪物,也不至于那么丧心病狂。再说了……”
周鹏抬眼看向不远处正和王亮交涉的容铮,轻声叹了口气:“人流量早就被监控起来。不需要你提醒,调查组那群人下午就开始布置了。消防、救护车、特警队……都在这边随时待命。如果r出现,那就是瓮中捉鳖。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有他们,我的确能放下一百二十个心。”
案件到了最末尾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渐渐清晰。在逃的李志,就算再有能耐,也逃不出警方的天罗地网。当年涉案违纪的人员也一个都逃不了,陈年旧案如今一笔笔清算。
虽说迟到的正义并不是真正的正义,但至少总算拿回了一个公道……似乎到此,所有一切都尘埃落定,周鹏终于在紧迫中的感到一丝忙里偷闲的轻松。他把走廊上的窗户推开了一些,呼出一口白色的长气。
“不过你担心也对,媒体那边可能听到了些别的消息,没准是李志搞的小动作。”周鹏说,“那记者不是还和你在一起吗?你找他打听下——行了,时间紧迫,我先挂了,等你消息。”
周鹏挂上电话,手肘撑在窗台上,弹了弹烟灰,目光不自觉落在楼下。
聚集的年轻人们还和之前一样,在电视台前的广场上,虽然乱糟糟的,不过还算有序。他们围成七八个人的小圈,有的坐在地上打牌,有的自顾自玩着手机,还有的在大笑着聊天。
附近城乡结合部的农民窥见商机,也不顾炎热,汗流浃背地游*走在人群中,像个小摊贩样,提着装满饮料和迷你电风扇的小篮子高声吆喝。
周鹏扯了扯领口,盯着一个扎马尾的女孩从满头大汗的中年人手里买来迷你电风扇,粉蓝色的,可惜在把手上贴了蠢蠢的卡通老鼠,显得很丑还土,要是在商场,这些女孩肯定不愿意花钱买了。
这个鬼天气实在太热了,那些穿着斗篷戴着面具的年轻人们似乎再也坚持不下去,偷偷把斗篷解开,掀起了白色面具——果然都是年轻人,最大也就二十来岁吧。
他们为什么会聚集在这里?因为喜欢r,崇拜他无所不能,觉得法外制裁者都像蝙蝠侠一样帅?
还是真心对贫富差距渐大的社会和不健全的法律感到不满?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向养育他们的成年人和当权机构挣扎着呐喊?
周鹏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起来,目光又移向全副武装的特警们。
因为4月割喉事件,特警制服又再次升级,特质的厚重布料密不透风连接着头盔,这么闷热的天气,那些巡逻的年轻特警们也一定很疲惫了,他们是为了什么想做特警呢?
老实说,服装帅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毕竟谁都有二的时候,周鹏就是这么个二货。
结果他刚毕业就跑去做了刑警外勤,说好听点是业务繁忙,接地气——风吹日晒,蹲在垃圾桶旁吃泡面,徒手爬墙,跑酷似的满城跑追犯人,就没有穿着制服体体面面的时候。
做刑警的就是要接触人性的阴暗面,没有一起刑案会让人大快人心,不断接触伤害、死亡,还有受害人的恐惧、悲伤,罪犯的歇斯底里、偏执。
他们寻找证据,走访亲朋好友、群众,把受害人和罪犯的私生活慢慢剖解,让鲜血淋漓的现场一遍遍在眼前重现,把真实动机大白天下,还原作案的全过程。
或许……他们才是最容易接触深渊,变成怪物的那群人。
对了,郑平……
他刚分配到外勤的时候,就和郑平搭档。郑平算半个师父,八百年穿不着的制服,被他熨得平平整整挂在更衣室里。
可能因为做过基层,郑平年纪轻轻就带有老一辈警察的情怀,常常把“为人民服务”挂在嘴边,待人如春风般和煦,还没有老警察的陋习,从不说粗话,见人就笑,温和的像个邻家大哥哥,和什么人都能勾肩搭背,再丧心病狂、冥顽不灵的犯罪分子都能和他好好说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