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俊然抱起手臂,眯着眼睛回忆半晌,突然想起什么,从裤兜里摸出手机,对着聊天记录翻了一阵:“对,我查到了,就在高考后,那段时间我们主编要我们做个关于高考的专题,我分到了所高中——市六中……我记起来了,那天我是约好年级主任采访,结果正好听说了那女孩跳楼的事情,我就顺道跟着去了。”
小张默不作声的把学校发给同事,旁边刘琳问:“能和我们说说当时的具体情况吗?”
“当然,不过我能抽根烟吗?”陈俊然得到肯定答复,迫不及待把烟点上,借着尼古丁发苦的味道,终于把不济的精神稍微提溜了点起来,才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说,“今天跑一天,有点吃不消,总觉得自己有天不是猝死,就是死在肺癌……唉,以前在报社要轻松得多,哪里用这么拼命,只要你能拿出报道交差就行——我那时候其实也没想写另外的报道,就是有点‘瞧稀奇’的意思,跟着主任去了,可后来看那女孩太漂亮,跟个小明星似的,觉得死了太可惜,得让她物尽其用。”
刘琳和小张刚才私下吐槽过,这又听见对方用直白的话调侃死者,顿时心里止不住的恶心。但为了尽快得到想要的信息,不得不忍着,刘琳捏着录音笔的手指都要攥得发白了。
“我们去的时候,警察已经封锁现场了,本来我进不去,但警察以为我是学校的人,没有多问,就让我进去了……我从没见过死人,去的时候还做了很多心里建设,可看见那死者的时候,除了刚开始的震惊,到后来也不怎么害怕——那女孩死的并不难看,穿着条吊带裙,头发散在四周,远远看过去,就像睡着了。”
陈俊然重重叹了口气,惋惜地说:“你们说,那么漂亮的女孩,得多想不开才会想到自杀?我回去灵感爆棚,洋洋洒洒写了一万字,结果发给主编,被主编打了回来。后来删删改改,就剩下这么点。没办法,最后只能加上照片,希望这样能吸引一些,但是没什么用,总归是没人看的,那期报纸卖的依旧惨不忍睹。”
警方最怕说话支支吾吾,尤其是说两句藏半句,还有一句话掺了假,难得遇见这种知无不言,还特别加几句的话唠,本来应该高兴,可无论是刘琳,还是小张,都有马上打他一顿的冲动。
刘琳强忍着动手的冲动,问:“当时学校和家长是什么反应?原因真和你报道写的一样,是因为没考好自杀?”
“家长我就见到一个女人,估计是孩子妈,哭得歇斯底里,说孩子不可能自杀,要警方按照刑案去调查。但学校那边却坚持是自杀,认为是孩子没考好,又回家被家长骂,一时想不开。反正他们各执一词,闹了好一阵。本来刚开始很多人支持家长,因为这女孩性格很好,不像是那种会为了成绩寻死觅活的人,坚信这里面另有隐情。但后来不知道怎么,有人说那个孩子的妈是想利用孩子的死敲诈学校。后来这说法越来越多,每次孩子家长去学校讨要说法,都会被学生们骂出去……”
“学生?”
“嗯,就是学生,还有学生家长——其实我之前采访过那女孩的同学,她不仅人好看,人缘关系也很好,同学们都挺唏嘘,认为她不像会自杀的人,还有的打抱不平,说她的死不简单,里面有猫腻。也不知道怎么了,后来全开始责备起那家长来,说他们忙工作,疏忽了女孩的日常教育。我当时去采访的时候,就正好撞见。就在大门口,那母亲想找学校领导讨说法,哭得快要撅过去,看起来特别可怜,但学生们全部堵在门口,跟堵墙似的,死活不让她进去。”陈俊然说到这里,顿了顿,揉了一把脸,“这件事我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挺没……人性的,单独一两个我还能理解,可所有学生……实在是诡异得让人觉得慎得慌。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那天之后,我心里不舒服了好几天。”
小张问:“你就没有去调查吗?”
“没有,那时候我主编已经明确说,这条新闻影响太大,让我放手,我又从警方那里拿到了调查报道,确认死者是自己坠楼死亡,就简单写了报道发了。喏,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这张。”
小张和刘琳对视一眼,影响太大,怕是学校和家长们担心学校的升学率,私下对报社施压。已经是处于风雨飘零状态的报社,自然没了能和人抗衡的能力,只能乖乖听话。
“对了,”陈俊然迟疑地开口,“我刚刚翻聊天记录,发现当时群里有人八卦了那女孩的死,不知道能不能帮你们。”
小张连忙追问:“是什么?”
“都是臆想,没根没据,你们听听就好。”陈俊然说,“我当时去撞见那一幕,内心十分震撼,下意识拿出手机录像,并发在了工作群里。我们工作群有专门跑刑事案件的,他说,这学生里面肯定有领头羊——如果不按照他们说的做,就会在学校里受到排挤,所以才会那么反常。很多人觉得这女孩的死,貌似和校园暴力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