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鹏欲言又止,沉默地咬紧下唇。
“反正没有统一标准,只要你被盯上了,在学校里的日子就会像末日一样。没有老师家长能管得了,一个孩子除了睡觉,其余时间都在学校度过,对于他们来说,那里就是整个世界,所有活动包括学习都需要集体行动,没有一个人能独身在外。所以我总忍不住想,那个女孩自杀的时候,心里该有多绝望,居然会认为比起死亡,读书要更可怕。当时我和他有一些同仇敌忾,但也的确恐慌过。我对他曾经既同情又害怕,这种感情很复杂,不是亲身体会,你们很难明白。”
舒墨眼睛轻轻一眨,忽然从王亮的身上看出一些熟悉的影子,那些曾经无法摆脱又抑制不住想要亲近的感同身受,让他下意识收敛了一身尖锐的毛刺,换了更轻柔的语气说:“即使他杀了很多人,但他对你始终是带有善意的。”
这句话好似戳破了王亮本来坚*硬的甲壳,他浑身轻轻一颤,眼睛突兀地红了,那些深埋脑海的记忆曾经一分为二,大部分时间他只顾着恐惧和仿徨,却忘记另一半更浓厚的温情和爱护。
在痛苦不堪的少年时代,有这么个人曾牵着他遍体鳞伤的手,为他扫除荆棘,给他铺出一条柔*软温暖的路。
周鹏见他一脸难忍的痛苦和怀念,忍不出提问:“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对我来说,他是个很好的人,他把我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把仅剩的善意都给了我,在他家,我会感觉安全,快乐,温暖……”
周鹏:“那为什么他后来会成为你的阴影?”
王亮沉默地闭上嘴,声音停在唇齿之间来回滚了几次,他才犹豫地开口,略带干涩地说:“因为……”
“因为他越过了界,”舒墨柔声打断他,看他的神情中带着几分道不明的悲怆,“他想杀掉你生命中重要的另一些人,譬如……你的父母。”
当有人用轻柔的声音将残忍的事实缓缓道出,并不会让对方感到轻松,反而会更难受,更加难以释怀。
王亮沉默地低下头,一声不吭地抽着手里的烟,似乎在琢磨词句,又似乎难以启齿,仿佛提起那段往事,便是一种侮*辱,是对他真实付出的情感莫大的侮*辱。
他们之间没有深仇大恨,对方还保护了弱小的他——救下了差点放弃生命的自己,他们约定要一起活下去,随后把他带回了家,成为他的避风港,他偶尔还会想起,当他那宽大厚实的手握住自己时候的感觉。
那瞬间带来的巨大的温暖,像干裂的黄土地里涌出温暖的温泉,王亮对他是感激的,而且认真地实践他们之间的约定,努力又认真地活下去。
对王亮来说,那是亦父亦友的存在,所以在发觉对方犯下大错后,第一时间并不是举报揭发,而是选择了沉默地掩盖,仿佛只要假装一无所知,就能继续过着从前的日子。
但人的手一旦沾上血,就会永远变成怪物。尤其是以复仇正义为名的杀*戮,凶手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觉得这是一种正当的制裁,把杀*人逐渐正义化——先是杀自己的仇人,再帮亲朋好友铲除异己,最后替天行道,开始滥杀无辜。古往今来,结局大多如此。
“那些人都死后,我以为他会像和我约定的一样,好好活下去。谁知道,不久后,我在他的杂物间里发现了新的照片,就是我的父母。”王亮双手握在一起,手背爆出青筋,深吸了口气,沉声说,“自从车祸事故发生后,他就开始对我父母做起了调查,还总是有意无意地询问我关于他们的信息。那时候我根本想不到他会杀我父母,像往常一样和他抱怨家里的事情,有时候气急了还说,‘要是他们能消失就好了’。本来只是没过脑子说的气话,没想到他竟然当了真。”
“然后呢?”容铮追问,“你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