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鹏脑子“嗡”的一下,忽然不知道怎么呼吸了。
他全身僵住,整个人像一座没有知觉的雕塑,大脑里一片茫然的空白,好像刚才那几个简单的字词一组成句子他就忽然听不懂了,生理也及时给出反应,心跳声开始猛烈撞击耳膜,手臂上窜起细密的鸡皮疙瘩,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周鹏像看怪物似的盯着那小小的手机,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他突然如梦初醒,猛地撑着桌子起身,一把抓起桌上的手机,恶狠狠的,仿佛拽住了电话那端小张的领子,抵着话筒气息不稳地问:“你说什么……什么裙子?”
“蓝色的……蓝色的吊带裙,”小张压抑地憋着嗓子,“和王瑶的裙子图案上有细微差别……但都是跳楼……我们问了王瑶的家人,她死的时候,特意穿了这条裙子……她家庭条件一般,父母都属于省吃俭用型——平时能坐公交绝对不会打车,每天专挑晚上八*九点去超市买打折面包,压根不舍得花五六百就给她买条布料少得可怜的裙子,所以能得到那条裙子,王瑶兴奋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可除了节假日,她还是舍不得拿出来……”
周鹏缓缓地跌坐回椅子上,抬手捂住了憔悴不堪的脸。
“那天,那天……她特意穿了这条裙子,可能是想……生命的最后一刻能体面一些……她在暴力和虐*待中实在是忍无可忍,感觉求助无门、走投无路,所以才在绝望中自杀。”小张凝重的嗓音里带着一股悲呛,“可这女孩不一样,她只是在参加朋友间的聚会,压根没想到死,她应该是信任她的朋友,掉下去的时候,都来不及叫一声……”
周鹏仿佛目睹整个意外过程,脸色惨白。
“我不明白,真的,我实在不明白,这些孩子怎么能这么坏,怎么能?怎么能!”小张深吸口气,一时间说不下去。
周鹏无言以对,他抱着手臂,把腰弯了下来,用下巴点着膝盖,不停地深呼吸。
“小张,”旁边保持沉默的容铮一把扶住了周鹏,伸手轻轻地拍了两下他的背,低头轻声对着手机问,“还能坚持吗?”
“能。”小张用力咳了一声,再开口声音里带了些鼻音,“我就是,就是心里突然难受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实在是丢人,我还是警察……”
“不丢人。”容铮低头看了周鹏一眼,难得语气缓和,好似安慰地说,“这段时间大家本来就很辛苦,今天又突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我们是警察没错,但我们也是人,心都不是钢铁做的,难过、愤怒、手足无措这种情绪出现都很正常。毕竟任谁看见这种和孩子有关的案子,心里都不会好受。”
旁边多米像个反应迟钝的智障儿童,半天没搞清楚状况,这会儿终于有了点真情实感,连忙煞有介事地点头:“对,我现在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
小张在电话那头连抽好几口气,等收拾好情绪,才继续接着说:“王亮,王亮搞这个网站的目的应该不是为了求财。我在他书柜里发现很多复印的案卷,也不知道他哪里搞来的,全都是已结的凶杀案……看起来貌似没有任何联系,可他特别在几个形容词上做了标记——我看看,有‘无心’‘着魔’‘鬼迷心窍’……还有一个标记最多的,是‘恶作剧’。这会不会和他做的那个网站有关系?对了,我把视频压缩好了,给你们的邮箱都发了一份。”
“恶作剧?”多米心头一颤,抬头和容铮无声地对视一眼。
容铮立刻问:“那网站叫什么?”
这时,多米已经晃动鼠标,轻轻点开了电脑桌面上刚才被打断的那条链接,屏幕正刚弹出蓝色的边框,就听小张在电话里用一口标准的中式英语,咬着舌*头说:“叫做硬扇得。”
“什么?”多米倒抽一口凉气,震惊之下差点被小张的中式英语带进沟里,硬是凭借自己卓越的智商猜出了个大概,“是不是in,inside?”
“对,”小张飞快地说,“旁边还有个怪恐怖的小丑大头,是黑色的。”
容铮眉头轻轻一皱,只见电脑桌面上,正躺着六个硕大无比的英文字母,正好就是小张口里的“硬扇得”,而字母旁边,那个在西方世界里以捉弄逗趣为生的小丑,本该是喜庆的彩色,此时却像是被拍了一张黑白照片,笑容说不出来的诡异可怕。
就在刚才,多米潜伏进了r的粉丝论坛,在繁多的帖子里用暗语找到了这么个链接,其中还多次隐晦不明地提到“恶作剧”这个词——有人在利用inside网站,给今晚聚集的人群发号施令。
而王亮,网站的所有者,也是今天直播间的嘉宾,同时和制造今天一切混乱的嫌疑人李彬有过私下接触。
李彬个人无论是能力还是经济实力都无法完成这一系列缜密又骇人听闻的计划,而王亮的身份却和幕后黑手不谋而合,有钱有人脉,同时和警方产生过摩*擦。
舒墨今天也好几次提过,直播现场有猫腻,打直播热线的“r”迟钝得像个中二少年,怀疑直播现场有人和他里应外合,才会把现场参与辩论的余宏军和王亮都选进今天的嫌疑人里。
以上种种,王亮就像拼图里正好缺的那一块,能严丝合缝地拼进去。
可却缺了最重要的一环,他没有这么做的目的。
他可以因为有不为人知的私下爱好,比如搭建网站,只要他说不知道网站视频的真实性,以为都是表演,凭借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就可以把自己摘出去,可杀*人……杀警察……栽*赃陷*害,挑战公*权*力……
他一个事业成功,备受尊敬的大律师,单身没有妻儿,就连父母都是实打实的得病走的,没能和谁结成深仇大恨,会愚蠢地做出有这种堪比自杀的行为吗?
容铮白茫茫一片荒芜的思绪,好像被一根尖锐的刺轻轻戳中,可是还来不及想到什么,又默不作声地消散了。
电视台的网络信号堪比闹市的奶茶店,慢得只比蜗牛快,多米苦恼地让电脑自生自灭,趁着下载压缩包的空档用纸杯接了杯水放在桌上,然后轻轻推到周鹏面前,用格外小的声音说:“周哥,喝点水吧。”
这个时候周鹏已经缓过来了,他诚恳道了声谢,然后拿过纸杯,猛喝了两口。
多米毕竟是个粗心的大男孩,没有拿热水兑,直接给倒了杯凉水。
周鹏感觉一阵冰凉顺着喉咙直到胃部,不禁哆嗦了下,握住了纸杯:“有个事,我还没给你们说过……前天有人在我家放了个纸箱,装神弄鬼,搞得挺诡异的,里面放了个涂红漆的人偶,还有条蓝色的吊带裙,查出来那女孩——王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