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点刚过,管辖东临海岸的分局忽然接到了一通电话,随即警笛震天响起,办公室里的电话也跟着此起彼伏,本来已经下班的干警才半只脚刚踏出大门,还没来得及上车,又不明所以地被急匆匆召了回去。
这天,海风格外大,迫近海平面的夕阳把海水染成红色,海鸥贴着海面不断发出尖利的叫声,拍打着礁石的浪花越来越高,越来越近,夏日的宁静和焦躁全在这里交织,似乎和平时没什么分别。
这时候恰好是工作日的晚高峰,来海边的游客不多,三三两两聚集在一堆,大排档的灯还没亮,小工慢悠悠地摆着桌椅,漫天晚霞笼罩整个云层在沙滩上铺了层暗色的红,路灯还没亮起,大半片海滩仅仅被夕阳的余光撑着,看起来和往日一样清闲宁静,直到几分钟后,一声警笛突然平地炸起,所有路灯骤然亮了起来。
傍晚六点过一刻,石头礁附近的海滩挤满了围观的渔民和游客,几个打着哈欠的辅警看样子是被临时拉来的,拉着警戒线和人群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有几个熟人试图问出些什么,可辅警也不清楚,只知道这是保密行动,不能让人越过警戒线,也不能对现场录像。
十几辆警车就顺着海岸线停了一圈,能刚好把人群好奇的视线挡在外面。
爆闪的红蓝灯把整片昏暗的海域映得发紫,礁石的另一侧,姗姗来迟的队长还没等车挺稳,就急不可耐地推开门跳下车。
他整个人透着不同平常的紧绷,根本没想起等人,就自己一溜小跑跑到被礁石围住的水鬼洞旁,趁着无人注意,飞快地拿出枪,对准那铁门上挂着的锁就是一枪。
“呯”的一声巨响,随后赶来的副队觑着四周神色惊慌的民众,压着声音提醒:“动静搞得那么大,小心不好收场!”
队长焦躁地捋了一把头发,用发红的眼睛瞪着黑黢黢的洞口,锁已经坏了,门歪歪扭扭开了半截,暑气逼人的夏夜,洞里却吹出阵阵阴冷的凉风,仔细一闻,还能闻见一点说不清楚的臭味。
他抹了一把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边把枪收进腰带里,边暴躁地骂了声脏话:“妈的,这时候顾不得那么多了,得赶紧进去把东西拿走,不然我们全玩完!”
说完,他一招手,一个穿着潜水服的壮汉提着氧气瓶走了过来,他附在那人耳边小声说:“十岁左右的男孩,头发到耳边,死了两个月,额头上有个枪口,把他的尸体拖出来。”
壮汉是附近东泊村的渔民,潜水的一把好手,差不多就二十来分钟,就把要找的尸体拖了出来。随行而来的法医立刻一拥而上,拿出手术刀开始剖开尸体上的枪伤,三颗子弹尽数取出。
队长警惕地抬头瞟了一眼四周,除了陆续赶来的警车就是好奇围观的游客,好在他刚才让人拿了挡板过来挡着,不然这一幕被人看见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副队一颗心悬在嗓子眼,看见子弹全取出来这才放下心,他想了想,又指挥壮汉再去拖两具尸体出来:“做戏做全,就说我们接到线报,有人在山洞里发现尸体,怀疑有凶杀案,这才出警过来。”
队长点点头,他正要开口,这时候恰好一阵风吹来,把盖在尸体上的黑布吹开,露出下面死尸格外狰狞的脸,那泡烂的孩子,正瞪着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面,简直就是死不瞑目。
他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为什么死不瞑目?
因为杀他的是个警察。
队长心有余悸地深吸了口气,拿出手机,避开四周的人群,走到一边,小心觑着附近的情况,确定没人注意,这才拨出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的很快,对方似乎也在焦急地等着,但不太方便说话,只轻轻“嗯”了声示意,于是他也不等对方开口,先急不可耐的交代:“领导,事情办妥了,这取出来的东西怎么处理?”
对方先是一顿,思考了一阵,随后仿佛避着附近的什么人,特地压低了声音说:“随便找个地方就地掩埋,等风头过了再去取走毁掉。”
“是!”队长得到指示也不废话赶紧有眼力见地挂上了电话,随后又抬头瞧了瞧四周,见一切井然有序,顿时又松了口气。
他揉了揉酸软的右肩,转身走到法医身旁,看了一圈,拍他肩膀问:“东西呢?”
法医正低着头,被他一拍,第一反应却不是抬头,而是把头偏到另一边去。
队长狐疑地一眯眼,就要再问,刚把手拍在对方肩上,蓦然想起什么——他记得,刚才那个法医似乎要胖一些。
想到这里,他浑身一震,迅速反应过来,忙伸手去摸枪。然而就在这时,一把枪已经抵在了后背心,几乎就在同时,蹲着的“法医”也站起身,手里举着一支手枪对准他的头,大声喝道:“举起手来,警察!”
队长愕然地睁大眼,他余光朝两侧看去,这才炸起来一身鸡皮疙瘩,就在刚才他打电话的片刻功夫,所有的手下已经全都被控制了起来。
他一脸的疑惑瞬间化作惊恐,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是不顾性命把手机往地上砸。然而对方反应更快,还根本不按套路出牌,直接穷凶极恶地猛扑上去,抓住他的手臂就直接狠狠地咬了一口。
就在一小时前,市局突然召集了全市所有刚考入警局的新人,所有人员要求交出手机,同时打开了信号屏蔽装置,防止和外界联系。
这些刚毕业的毛头小子一脑门问号,有些冲动的问了几个问题,便被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这些才出外勤不到半年的警员莫名其妙地装配上武器装备,还没来得及把防弹衣穿上,就被吆上了车。
在车上,这群满脸兴奋的年轻警员只得到两个字任务——“活捉”。
抓捕任务以五人一小组,总共出动了四十余人,全程要求只听领队一人的指挥,一切不遵守行动联系外人的即刻处置。领队再三重复强调,这次抓捕行动不能有任何犹豫,必须快速又安静地完成,务必做到不动声色。
水鬼洞附近是大片的沙滩,视线宽阔,极难躲藏。但好在海边的礁石很多,可以结合夜色隐蔽少许人。领队先安排了两个人埋伏在礁石附近,其余人全部在车上待命。等一声令下的时候,立刻展开行动。
一小时后,一队警用车迎着海风呼啸赶来,根据领队的指使,要求他们的车偷偷驶到车队的后面,借着夜色混入其中。
年轻警员们心中充满了疑问和震惊,难道要他们去抓一群警察吗?然而在追捕命令发动的时候,这群年轻人完美地做到了不动声色,眨眼的功夫把对方一行人全部控制住。
领队的警察拿过刚才抢到的手机,直接调出通话记录——这个蠢货居然还没删除号码,帮忙省了联系电信的麻烦。
他冷冷一笑,按着那个号码重拨了回去,音乐响了十多秒,那头才缓慢地接起电话,背景音是一片嘈杂的口号。那人好似有些不耐烦,劈头盖脸地吼了起来:“又怎么了,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废物!”
此时除了现场的人,其他人对这项秘密行动一无所知。
市里省里的几个重要领导全部亲临了省电视台,电视台终于松了口风,特地腾出半层楼。
与此同时,雷局失踪的消息不胫而走,所有人三缄其口,这时候的失踪消息实在有些暧*昧,因为不一定是失踪,很有可能是潜逃。
挂着“总编办公室”牌子的房间被特殊调查组暂时征用,此时里面的气氛凝重,雷局的电话一直没通,去往市局的白冰也突然联系不上。
周鹏在屋里来回转了几圈,放下打不通的手机,几次想摔地上,又担心买不起只好没骨气地揣回兜里,他郁郁寡欢坐到椅子上,想喝水,又发现水壶空了,顿时忍无可忍,一摔纸杯站了起来,走到多米身旁敲了敲桌子,语气极冲地说:“你们什么情况,私底下调查雷局?是不是也调查了我?得了,别浪费那功夫,干脆利落点,直接把我抓起来!”
多米一愣,有点懵地看他:“你脑子摔了?”
周鹏憋了口气,瞪了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这会儿心里难受,一面因为猝不及防触摸到了八年的真相感到不可置信,一方面因为关于雷局潜逃的风言风语感到愤怒。他一时间既困惑又痛苦,难道郑平真的欺骗了自己?他和李义到底谁才是骗子?雷局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不见了?会不会是出事了?
多米关上文件,低头看了一眼地上揉烂的纸杯,也许是感受到了周鹏的愤怒,他想了想,跑到外面拿了几瓶水回来,递给他问:“快乐肥宅水喝吗?喝了能高兴点。”
“谢谢。”周鹏有气无力地扫了袋子一眼,顿了顿,问,“你们……你们刚刚和胡明海说了什么?”
“一个案子。”多米眼神回避了下,闷闷地打开一瓶可乐,小声说:“好多年前的,我说不清楚,你问老大吧。”
周鹏把头一抬,望向容铮。
容铮脸色也很难看,默默地抽着烟,一言不发,手边是一份刚打印出来的资料,还微微发烫。
相比于周鹏,他的情绪很少外放,周鹏看了他一会儿,走了过来,拿起桌上的烟抽了一口,低头问他:“你和胡明海刚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