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温暖啊,像是泡在温泉里了。
他被装在一个孩童的身体里,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这种压力温柔地把孩子包裹住,四周黏腻的液体有浓郁的臭味。
他试着睁开眼,入目的是黑暗,这种黑暗和他以前遇见的不一样,他有意识以来,一直处在黑暗里,所以能分辨很多种黑暗,最后,他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这真是一个让人安心的地方。
黑暗里隐隐能看见肉管子在轻轻蠕动,就像肉色的大虫一样在他眼前穿梭,粘稠的液体就是从管子边缘掉落,然后温热的滴落下来,淋在他的身上。
他想,他可以在这里呆很久很久。
但小孩太难过了,那种情绪传达在共用一个的自己身体上,让他完全喘不过气来,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像是狂风骤雨一样强劲,让他根本无处可逃,仿佛置身于万里之下的深海中,承受着剧烈的压力,根本无法呼吸。
好想逃离,讨厌这种情绪!
于是他试图逃脱,挣扎着摆动着四肢,但很快他发现,一切都是徒劳的,无论他怎么动用意志力想要打破束缚,依旧牢牢地困在原处,仿佛有无形的强力胶把自己和小孩紧紧粘粘在一起。
不可分割。
他皱紧眉,开始思考怎么办,然后:“ha——”
终于,他发出了声。
这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历史性的一刻,足以让他开心地跳起来。
但很快他发现,这个声音却是无法传播到外界,好像只是在自己的脑袋里响起,正当他沮丧的时候,他也听到了一个软乎乎的声音。
“谁呀?”一个抽噎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是那个和他共用一个身体的小孩。
“ha!”他努力地抽动舌头,可是没有用,只有喉咙里发出单调的单词。
“大牛吗?”小孩兴奋地叫了声,然后水从小孩的眼睛里溢出来,那种巨大的压力又铺天盖地地袭来,小孩难过极了,伤心地哭了起来。
这种难受的感觉,让他痛苦地发出了呻.吟。
以为是大牛在哀鸣,小孩着急起来:“大牛,大牛,是不是好疼好疼。”
然后小孩鼓起嘴,轻轻地吹:“妈妈说,吹吹就不疼了。”
他不发一言,静静地听着小孩吹气。
小孩不懂,那头巨角动物已经死了,他们现在就在那头叫做大牛的动物肚子里。
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小白狗,有个问题从脑子里冒了出来,为什么他们会愿意为了不同种类的物种死掉呢?
小孩把他当成了大牛,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他静静地听着,偶尔会出声,两个人就在脑子里这样做着交流。
“这里的天好黑呀。”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
“阳哥哥的样子好凶,我再也不喜欢他了。”
“呀,突然好冷啊。”
“大牛,我有点点怕呀!”
他们就像所有小朋友交朋友的过程一样,在一方单方面自来熟说一大堆后,他就莫名其妙的有了新朋友,虽然对方还丝毫没有察觉,还给自己起了一个死物的名字。
小孩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是哭太久了,终于累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周围陷入了一片死寂,温热的液体也变得凝固起来,腥臭的味道更加浓郁了,那温暖的肉囊变得僵硬而冰冷。
他打了个寒颤。
黑暗中,他又听见了那隐隐传来的歌声,从头顶好高好高的地方轻轻柔柔飘下。
然后,他发现,眼前亮了。
一盏小小的灯漂浮在半空中,像是萤火虫一样,在黑暗里,格外的亮,他抬起手,惊讶地发现自己好像脱离了小孩身体,然后他抬起另一只手,随后坐了起来,他和小孩剥离了。
熟悉地掌控身体的感觉,他安心地吐出一口气,回过头看了眼,小孩蜷缩在地上,眼睛紧紧闭着,还在一无所知地熟睡着。
又要离开了,他蹲下身子,轻轻抚摸了下小孩的头,做无声的告别。
“ha……”
——再见。
他的声音很轻,害怕吵醒小孩。说完后,他忽然觉得有些不舍。
这可是他第一个交到的朋友啊。
白色的灯催促着似的绕到他头顶,发着莹莹的光辉。
他抬起头,伸出手,那盏灯就从半空中翩然飞下,急不可待地钻进了他的手里,同时地板发出轻微的震颤,就在他拿起灯的瞬间,方才躺着小孩的地方,游动的黑色固体又从地底攒动着冒了出来,越来越多。
不等他反应,那涌动的黑色固体就形成了一道墙,把他和小孩阻隔开来,他无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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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一口气,有些害怕,好在这黑色固定好像并不打算吞噬他,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
他回过头来,提起灯,借着灯光看了看,发现这是一条狭窄的通道。
通道很长,看不见尽头,笔直通向深处,黑暗死寂同时还很压抑,似乎需要走很长很长的时间,但有第二个选择,道路两边有无数扇门,也可以通过门离开这个压抑黑暗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