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身猛烈地颠婆了下。
肋骨一痛,周鹏重重地咳嗽一声,感觉自己五脏六腑在腹腔里倒了个位置。
浓重的血腥味浸染得整个车厢都是,周鹏浑身感到几乎刺骨的冰凉,温度正在随着血液流失缓缓褪去。他尾指轻轻颤了下,窗外的树木变成一堆即将分崩离析的颜色分子,雨点急促地砸在玻璃窗上,他感觉四周的颜色都在一明一暗地疯狂跳动,耳边的声音也变成乱哄哄的一堆杂音,意识开始渐渐模糊了。
他听见前面传来几声焦急的声音,是了,前座是两个年轻的森林警.察,突然接到任务赶了过来,还没有遇见过大案要案,也没见过这样血肉模糊的一个人。
这会儿的思绪变成一团团乱无次序的线团。他刚当警.察的时候,和搭档常常嚣张地开着警车走街串巷。那些气焰嚣张的地痞流氓,远远地见着红蓝爆闪的警车,吓得脸色煞白,也顾不得什么面子里子,撒腿就跑。
他常常和年轻的搭档一起开怀大笑,直到有次突然出警,黑色的狰狞夜色里,一个浑身是血的姑娘跌跌撞撞朝他们跑过来,他们几乎打不开车门,手脚冰凉地坐在座位上目瞪口呆……
不能昏过去,周鹏剧烈地挣扎着坐起身,嗅着一鼻子浓稠搅不开的血味,指甲深深陷入涓涓流血的伤口里,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让他瞬间停止了呼吸。温热的暖气随之罩住了他,有那么几秒,他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眼前的缤纷色彩和混杂声音又一个个归位。
他先听见了声音,引擎声陡然响起,像只暴怒的巨兽在雨声中穿梭,周鹏倏地抬起头,黑白相间的警车嗖地一下从眼前掠过。
周鹏呼吸一滞,一把抓住前面的座椅,爆喝一声:“追!”
******
姚大江握着方向盘,脚下紧紧地踩住油门,猛然的冲力让后座的人东倒西歪。车里阻断的信号在这时候断了电,广播被打开,手机铃声也像是催命符一样,响彻整个车厢。
人质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就陷入极度的恐慌里。孙周兴脸上血色褪尽,车载广播里,主持人字正圆腔的声音正在车里循环响起:“因道路故障,欲海市通往铜鹿山的路段暂时关闭……”
铜鹿山山陡江深,树密叶茂,大片城市土地的温带气候下,独属这里处于亚热带气候,就算是森冷的冬季也是温暖如春。市里的矿产资源经过三十多年来的挖取浪费,已经渐渐见底。当地政府的一批吃干饭不做事的大肚子官员立刻开始火急火燎起来,打算学着其他城市打着阳光城市的旗号搞个森林动物园。可山高谷森,地势陡峭,好几个项目建项,却因为技术难题,一直没能成功。
孙周兴作为老牌地产公司,自然得做出头兵,也算是帮扶,接了其中一个工程。后因为地质条件,成本费用一估算,居然高出了天价。政府的大肚子老爷们都是甩手掌柜,定了价就不容得你商量。商家可以亏本,但是不能把裤子都亏没了给你做,没了办法,工程还没建停在了那里,一停就是好几年。
这几年别说游客了,就连工作人员也很少朝这里走,整片山荒芜得没有人烟,警方语焉不详地关闭整条道路,绑匪带着他们朝这个方向走……
孙周兴向来心机深厚,想到这里,脸上血色骤然褪尽。
这时,他手边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孙周兴冷不丁地激灵了一下,下意识地两只眼皮耷拉的眼睛朝司机座位挪去,手下动作小心翼翼地摸到手机冰凉的一角,然而就在这时,司机重重地咳嗽一声。
孙周兴倏地坐直,他向来心狠手辣,方才被突然惊着才一时软了手脚,这会儿陡然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车里明明是敌弱我强的境地。
他飞快朝副驾投去一瞥,张秘书那张文化人干瘦的脸吓得像是霜打了的茄子,整个人烂泥似的半倚着瘫倒在车门上,惊慌地两只手爪子似的牢牢抠紧车门上的把手,完全没了方才跟自个儿居高临下的模样。
真是个废物。
孙周兴咬紧牙,扭过头,孙玉芳虽然也脸色惨白,但是精气神还尚在,孙周兴脸色微沉,两人无声地对视一眼。再不怎么亲,毕竟是血脉相连的fù_nǚ ,一个眼神就足够了。
孙周兴轻点头,悄无声息地把领带解了下来,价格高昂的名牌领带,被拉成条细长的绳,紧紧绷在握成拳头的两手之间。
孙玉芳眼神紧张地瞅着前面,司机老神自在地掌着方向盘,车速虽然够快,但前面是笔直的道路,司机似乎有些放松,朝坐下角略一斜眼,一只手伸进兜里。
就是这个时候,孙玉芳拼命地一眨眼,孙周兴猛地朝前半蹲起身,这瞬间只感觉全身血液合着肾上腺素霎时冲进脑门,崩成直线的领带被高举在车顶,急速朝下放去。就在这时,司机毫无预兆地猛然一脚踩下刹车,孙周兴感觉到一阵失重,自己好似要飞出去,下一秒他头部传来剧烈的疼,接着才是一声撞击车皮的闷响轰然在耳边响起。
司机那放进兜里的手终于拿了出来,举在半空中。
待看清那东西,孙周兴浑身的力气蓦地抽尽,冲上脑门的血液也如潮水般退了下去,司机手里拿着的是,一个巴掌长的黑色引爆器。
孙周兴坐回原位,车又缓缓地发动起来,他剧烈地喘息一口气,又骤然停住,好似空气里都带着硝烟味,他阴沉着脸:“你是谁,有什么目的,你要想清楚,杀了我你是得不到任何好处……”
司机一扬眉,冷冷地笑了一声,默不作声地从后视镜看着他,用沙哑得不成样的声音开口:“你以为——”
声音骤然被打断,司机目光一凝,尖锐的警笛声就在离车不远的地方响了起来,视线所及的方位,仿佛从天而降的警车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不再废话,司机下意识地握住引爆器,拼命踩下油门。
车速快得惊人,整辆车像是飘浮在半空中,几人下腹感到一阵酸麻,还没来得及眨眼,只见前方有个标着达胜建筑的招牌从眼前一闪而过,紧接着车驶入了一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的大门,进入了一个荒废多时的施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