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剑粗喘了口气,用袖子把额头上冒出的冷汗擦掉,然后拉长呼吸运了几口气后,缓缓地平静下来,这恐怖的联想仅仅是一个假设而已,永远不会成为现实……
“不可能”这个想法一生出来瞬间像一个火焰正旺的小火炉,把那通体发寒的思想全都烤得热热乎乎,池剑突然忍不住想笑,觉得自己有点杞人忧天。
就在他收回天马行空的想象,把自己慢慢拉回到现实的时候,周鹏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他手指轻轻敲在铁柜上,在静谧的屋内,“哐哐”的声响在空阔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池剑那涣散的神经也随着节奏的敲击慢慢聚集起来。
周鹏还沉浸在思绪里,往日那张没脸没皮的面孔突然变得格外正经严肃。
这要是在刑警队里,多半有人忍不住破坏气氛闹哄哄地出言打趣,可是现在对面坐着的是池剑,浑身上下打着“一本正经”的标签。“假正经”和“一本正经”突然狭路相逢,把现场气氛烘托得越发郑重其事。
这种奇妙的氛围烘托下,周鹏陷入了一种复杂的境界——脑子更加清楚,思维转换得更快。
周鹏这会儿打心眼里开始认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
远在千里之外的同事们并不知道周鹏把他们和乌鸦划上了等号,没法揭竿而起,这边,老派学者周鹏上线,收回手背在身后,缓缓踱步走到池剑身边,认为在自己引古论今的长篇大论下,对方应该有所感悟。
周鹏老气横秋把手重重拍在池剑肩膀上:“老池,你有没有想过,每次经济政策改革,投机取巧破产的商人一抓一大把,但是有几个会想到,或者说有几个有这样的胆子搞这种事情?无论是孙朝东还是他老子,真能在没有任何影响下,干下这种暴行吗?”
池剑刚放松下来,周鹏又开始长篇大论,脑子突然有点转不过来:“什么意思?”
周鹏顿时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这还不明显吗?他们那群人到现在都还没有悔改的意思,不配合调查,企图毁灭罪证,好像是有恃无恐一样……与其说是因为上面有人所以敢这样做,倒不如说,是环境促使他们产生如此狂妄的想法。人命在他们心里已经分出了三六九等,在他们眼中,供体不是人,而是像提供奶的牛、提供肉的猪,都是畜生罢了。”
“对,没错!”
这番没有证据支持、尽是空话的理论,破天荒地受到“正经人”池剑大力认同。
周鹏瞬间气势更足,声音大了些:“我一开始觉得会不会是这里有种无形的磁场,常年没有人管制,才滋生出适合黑暗生存的土壤。到今天我突然反应过来,环境不是单指的环境,也可能是人为去塑造一种无形的观念去影响制造出的环境。而环境不是一蹴而就,是点到面慢慢扩展……二十年前,或者更早的时候,这个环境就开始酝酿,可是从哪里开始的呢?这个地方必然无视规则的存在,人们约定俗成地保守着不可说的秘密,在这里人命如草芥,欲.望、金钱是唯一的通行证。老池,你觉得是不是很耳熟?”
池剑凝重的神情一凛:“你的意思,就是这里?”
周鹏话不多说,点到为止,神神秘秘朝池剑露出个孺子可教也的表情,沉着步子转身翻箱倒柜了起来。
推论已经出来,到底对不对,就看能不能找到证据支撑。
小诊所不大,乱七八糟的柜子抽屉倒是挺多,两人一层层柜子打开,还得看下柜子底下会不会藏着什么东西。这项工作繁琐无趣。
周鹏腺上激素用完,这才堪堪回忆起自己早上还是躺在病床上的重症患者,躺在医院里极度无趣差不多晚上九点就爬上床睡觉,这会儿困意上来眯着眼睛打了几次哈欠。
中途周鹏有些受不了,跑到水池边想洗个冷水脸,可是水龙头打开,却没有水,他小声嘀咕:“我这倒霉催的,整天街都没停水,就这里停水了……老池,你要不要上厕所?”
周鹏不太想自己跑去厕所那边接水,大半夜一个人,瘆得慌。
然而池剑却摇摇头,他根本没有想过有种友谊,叫做“一起上厕所”。
周鹏无可奈何地揉搓了下脸,强扯开眼皮。
半睡半醒之间,屋里慢悠悠地响起的音乐,声音从小变大,女人低沉的嗓音轻轻唱着:“……却教我年年寂寞度春时,直到我做新娘的日子,才开始不提你的名字……”
周鹏:“……”
周鹏继续翻找着抽屉,戴着塑料手套的手摸着空空荡荡的箱子,迷迷糊糊的脑袋里想着,池剑看着是个硬汉,居然用这么怀春恨嫁的音乐。
周鹏睡醒惺忪地犯着迷糊,怀春恨嫁的硬汉从背后拍了他一下,语气古怪地说:“周队,你手机好像响了。”
“什么?”周鹏一个激灵醒了,顿时想起这音乐是他老妈为了提醒他年老色衰该解决个人问题偷偷给弄的,平时响起前奏他就赶紧给接了,这会儿瞌睡虫上来了,差点忘了这茬。
他面红耳赤接起电话,压着火问:“谁啊?”
那头人对周鹏声音里透出的杀气毫无察觉,笑呵呵地问:“请问是周鹏周警官吗?我这里是市殡仪馆,刚我同事把你电话给我,说是让我联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