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黑沉,几道红点在半裸露的红砖色墙体外格外怵目惊心。
站在门前的特警纷纷带上口罩,为首的特警举着枪先一步靠近大门,他的手向上举起指尖轻轻碰触把手,所有人屏住呼吸,心都跟着揪了起来,就在这时候,突然响起一阵不太适合现场紧迫气氛的俏皮音乐声,那俨然唤醒了特警心中某份回忆,那名特警的动作倏地顿住。
耳机另一端指挥官在严厉地质问:“怎么回事?”
魏威心中一凛,有了答案——有人在联系绑匪。
一墙之隔的屋内,冬宁手中的刀尖刺入女人的脖颈里,小半截刀尖陷入肉里,皮被薄薄的挑起半透明的一层,血跟着就涌了出来,孙玉芳疼得半瘫在椅子上,扯着嗓子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那惨叫声令人头皮全麻,还没等麻过劲儿来突然冬宁兜里震动了一下,紧接着年轻的女声俏皮地唱出首歌来,冬宁手上动作一顿,脸上倏地出现一丝古怪的表情,好似做了个艰难的抉择眉头展开又皱起,他手一松,孙玉芳整个人顺着椅背垮了下来,没命地瘫坐在椅子上一阵狂咳嗽。
冬宁拿着手机,走到一边,他狐疑地对着通话孔“喂”了一声。
那端当即响起了一道粗重的喘息声,喘息声有电流穿插着穿过变了音,很明显那人用了电子变声器,冬宁皱了皱眉,再次“喂”了一声,电话那头这次终于开了口:“你是冬宁,我们做个交易。”
晚上十八点三十一分过,屋内突然又沉寂了下来,容铮这时还在半路飞驰,他急切地一个电话打在魏威手里。
“孙玉芳没事了,出了点血,看起来没有大碍,但屋内情况现在怎么样尚且还不清楚。”魏威放下帽子来到临时搭建的控制中心车里,抬头看向只有四个人质的荧幕,“我们这里的视频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没有声音,我们只能结合现场情况猜测。就刚才冬宁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看他神情好像有些出乎意料,随后就放开孙玉芳,现在他人在镜头外,不知道在干嘛。”
“多半是你们那里信号不好吧。”多米抢着出声,欲盖弥彰干咳一声,“我刚刚试着打过冬宁的手机,不在服务区,看来他换了个手机。”
“那肯定是那伙人。”容铮顿了顿,沉着声说,“看来我们之前在网络上放的烟雾弹奏效了,现在他们一定提出交易,想要换走孙家的人。”
“老大,你果然神机妙算,现在冬宁他们肯定准备换人,一手交人一手交人的时候就可以把他们全给抓住了。”
“现在什么情况。”魏威敏锐从话语间察觉出些不对劲,“感觉好像你们知道些什么,到底是什么怎么回事?”
多米语气轻松的笑道:“我们给他们布了个陷阱,现在他们都急不可耐地朝里跳呢。”
魏威听他语气满不在乎,方才的紧张气氛在脑中回放,一时气急:“你知道刚刚有多危险吗?绑匪有炸药,还不知道在哪里,稍有不慎,所有人都得玩完。”
多米还是个孩子,说出的话十分欠抽:“魏哥,平心静气一点,做警察嘛,一定要有颗临危不惧的心,要从容不迫、泰然处之……”
“再见。”魏威咬着牙听他说了一堆成语,一把挂上电话。指挥官抹了把头上的汗,刚一进来听见多米几句话顿觉有趣,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外国孩子真是好玩,听说他才十六岁,是电子技术天才,现在我们就缺这样的人才。”
魏威攥紧拳头,目光阴冷,脸上保持微笑:“对,他是个孩子,请您一定不要放过他!”
“等等。”电话这端挂上,老陈听他们三言两语一时间还没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让那些孩子在网上弄那些什么联谊会,什么投票,就是那枚烟雾弹?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真是好办法。孙周兴为了传承血脉如此痴狂,必然不会让自己的唯一血脉断了,他肯定会采取行动,不择手段想要把孙朝东救出来。你们让人在网上发那些讯息,误导孙周兴,让孙周兴认为可以用手里的那些人和冬宁做交易,这样不仅可以救下人质性命,还可以满足冬宁的述求,救出那些女孩。可是你怎么知道孙玉芳不肯开口的?”
容铮平静地看着前方,淡笑道:“一个人的信仰是不可能因为三言两语做改变的,这就和邪教一样,教众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拯救他们的神,而孙玉芳的神就是孙周兴。不过……”
他抿了抿嘴:“这也是后面才发现的。之前只是想的很简单,就算孙玉芳开口,恐怕也只是说出孙周兴的罪证,可这能有什么用?孙周兴一旦从直播上发现自己罪行暴露,必然会隐匿证物、毁尸灭迹,只怕那些女孩必定凶多吉少。我和冬宁虽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是目的是一样的,都是想要救出那些女孩。”
老陈哈哈大笑,笑完后又说:“可是容队啊,你千算万算漏算了一条,冬宁并没有按照投票结果,而是恼羞成怒先动了孙玉芳啊。”
“这就证实了我的之前的猜测。”容铮说,“他们按照计划表来,投票和冬宁没有关系,他只是按照规定时间做出规定的事情,如果有变更,应该是通过电话联系,可是这个中间人出了问题,一时间耽搁了,没有通过电话发出讯息。”
说完,他微微眯了眯眼,冗长无味的目光一转,望向了老陈。
老陈正掌着方向盘,脚下用力踩着油门,车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风驰电掣,山间的树林飞快朝后退过,惊起林间卓卓隐隐的鸟雀。山路崎岖,道路歪歪扭扭,他们走的是小路,周围既没有路灯也没有围栏,一侧是陡峭的山壁,一边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全车人就得玩完。大概因为这个原因,进入山道后,老陈神经一直紧绷着。
他浑身被汗水打湿,油腻的额发黏糊在脸颊两旁,闻言他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是这样,容队说的很对。”
容铮半眯着眼睛,手指轻敲在窗户上,目光丝毫没有偏移牢牢地钉在老陈侧脸上。老陈仿佛终于从黑暗中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发现被人盯住,他堆了几层褶子的眼皮跳了两下,伸手抹了把侧脸,换上一如既往憨厚的神情:“容队,怎么,我脸上有花啊?”
老陈年近中年,长相极其平凡,国字脸,阔脸肥耳,算是有福之人,可他的皮肤和所有常处一线的干警有着常年暴晒下黝黑态,他身上还有股子难以拭去的煤油味,这会儿汗一出来,车内煤油味更甚。
容铮嘴角扬着淡笑,状若随意地提起:“老陈,你和陆阳很熟吧。”
老陈脚下一抖,只听轮胎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呲溜”声,车倏地停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颜欢笑地硬扯开嘴角企图朝容铮露出个从容不迫的笑意,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呵呵,曾经熟过。以前市局人少的很,你看这城市现在还有这分局那分局的,以前小的就巴掌大的地方,谁抬头不见低头见啊。陆阳和我算是老同事,不过几十年未见,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哦。我记性不太好。”容铮闻言面露疑惑,轻声说,“我怎么好像记着陆阳十年前就登记‘死亡’了?”
老陈一愣,笑容僵在了脸上。
容铮手朝兜里一揣,老陈脸上立刻露出防备,绞尽脑汁企图掩盖方才的话:“刚、刚那只是顺嘴,说岔了……”
容铮脸上没什么表情,反而平静地收回目光,他好整以暇手从兜里拿出来时候带着盒烟,老陈目光闪过几分怪异,还没等表情散去,容铮朝他面前一递:“老陈,来根提提神?”
不知道原由,老陈莫名其妙从容铮那点肢体动作体会到对方的笃定,说再多也好像再也遮盖不住。
闪动着火星的烟头好似灼伤了老陈的眼睛,他僵住在原座,沉默了好半晌,才终于又开口:“容队,拦住你们,并不是我本人的意思,而是大伙的意思,本来这事不该具体到某人,但是的确要有个人负责任,那就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