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海市档案室外的道路旁有一排柳树,春暖花开的日子,枝头已经开始冒芽。
这里离公安局大概就两条街的距离,不远,但是绕了好几条道,要是跑过去,大概也要花上十来分钟的世界。
此时是下午17:46分,街道上人却不多,不过这也好理解,这座几乎没有年轻人的老城,所谓的上班族也变得极少。
太阳渐渐西下,阳光变得浑浊掺杂了艳丽的红色,变冷了,开始起了风。柳条被吹起,打在了站在路边的行人的腿上。
那人看起来很疲惫,擦了把额头上的汗,随手招了辆空出租车,他坐进车内,勒紧衣服,终于喘了口气。司机开车有些心不在焉,不时地趁着红灯的空裆低头查看手机,这胆大妄为的行为就在警察眼皮子底下发生。虽然罗海不属于交管部门,但是一般民众看见带徽章的警服难免都会神经紧张,导致做事更加谨慎小心。
而眼前这位显然已经在司机界混成老油条的家伙完全不把对方放在眼里,当着罗海的面闯了好几次红灯。不是对方过于目无王法,主要是今天罗海穿的是便装。实际上他大多数时间都是穿着便装——方便做刑事侦查,他穿着平常,不过跑了一天,身上早就泛着老坛酸菜的味道,让人错以为是体力劳动者,这倒是能和刑警这个职业堪堪划上等号。
罗海心情急躁,脑子里还全都是事儿,所以也没管这茬,只想赶紧到市局。
倒是司机好奇起罗海来,见他手里紧紧捏着包,像是当做宝贝儿一样抱着,忍不住嘴贱还打趣了句:“兄弟,你这里头是钱呐?拽得这么紧?”毕竟对方报的地点是公安局,要是存钱那得是银行。
罗海瞪了对方一眼,横眉竖起,脸色黑沉,嘴角下耷,半晌没吭声。
他这凶神恶煞的模样,倒是把司机吓着了,惊出一身冷汗,不知道是想到哪一茬去了,居然掌着方向盘的手哆嗦起来。
罗海略感头疼地叹了口气:“只是一些资料罢了。”
司机绷紧的身子瞬间放松了,再看罗海的穿着打扮,凭借三脚猫的推理手段推测对方多半是要准备报案的报案人,顿时八卦之心一起,很想找罗海探听点消息,好做茶余饭后的闲聊。
不过罗海完全没有搭理,甚至皱起眉头表达出心中的不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司机说干了嘴皮子依旧没有撬开对方的嘴。然而司机师傅并没有泄气,甚至越挫越勇,用上了社交技巧来循循善诱——先抛出一个案子,带入话题:
“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吧,我也不是,我老家是渡江口的,不是那年头生活不容易嘛,才带着老婆孩子来了这里……那时候我刚来欲海没多久,不太懂,镇子口那里有个客人招手,我想生意来了,就去接了。”
司机说的镇子口应当是收费站附近几个比较穷的少数民族混居庄子。
早些年公交车没有通线到县城,庄子里的人上城就得想办法搭车。那时候有个流行的词语叫做“搭架子”,意思就是不花钱蹭车。
起初不少老司机着了调,毕竟打车的看着都是瘦瘦小小的老妇人,谁知道等到了站,瘦弱的老妇人举着扁担比膀大圆粗的司机还要横。
报了警也无济于事,对方是少数民族,根据那会儿派出所办案原则是,碰到敏感类案子,都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信念,所以大都不了了之。
看来这司机师傅当时初来驾到,不通晓其中猫腻,于是稀里糊涂地接了客,留下极深刻的印象。
司机师傅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啧啧两声回忆起来:“那客人长得挺漂亮,眼睛贼大,铜铃似的挂在脸上,瓜子脸,樱桃小嘴,一对柳叶眉像会说话一样,皮肤也又白又嫩,一点不像是穷人家里出来的,所以我也没多想——怎么会在荒郊野外突然冒出个人来。”
听语气,还有些意犹未尽,罗海心中暗想,胆子也够大,荒郊野外出个美女,也不怕是精怪化的。
“美女一上车就坐在我旁边,那给我紧张的,差点忘记怎么开车了,好几次都熄了火。”
罗海失笑,还好他是个爷们。
“可是,那美女的手……”
罗海看他:“不是人手?”
那司机舔了舔嘴唇,不大在意地摇了摇头:“你说那么美一个美人的手再怎么也是纤纤玉手,可那美人的手干巴巴的……见过老树皮没?就像那样皱皱巴巴,还有很多老茧,啧啧,真是——”
最后“可惜”两个字没说出来,不等罗海想象完,司机又说:“还有奇怪的,你想啊,现在的小姑娘拎着的包都是那种既精巧又好看的,而那美女却拎着个黑乎乎的公文包……”朝后瞥了眼罗海手里的包,“啧,别说,跟你这包很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