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鹏被这么一晃神,下意识地停下手里动作,朝说话人看去。也就两三秒的时间,手里的手机铃声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了。
他皱了皱眉,走到一边再给姚大江打了几次电话,这回对方一次也没接。
听着一遍遍重复着的漫长冰冷的女声,周鹏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的感觉顺着血液到达四肢五骸,怎么也消散不去。他联想到之前姚大江隐晦莫深的模样,就好像随时背后有双眼睛窥探着,总是不安稳。
刚醒来的时候,姚大江来看过他一次,向后扩的发际线前一脑门油。
他倒不是来亲切慰问周鹏情况,来的时候带了束康乃馨,也不知哪儿捡来的,花焉了半截,一看就知道是半路才想起来看病人不该空手临时弄来的。
姚大江捏着衣角捏捏扭扭半天,直到周鹏看不下去了,让他直接入主题,姚大江这才松了口气般,找周鹏打听淮赧市的事情。
他还记挂着周鹏承诺过的,说帮忙给孩子他妈找个工作、给孩子联系个学校的事情。周鹏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些天他瘦了不少,之前怎么也合不上的两纽扣给扣上了。
周鹏虽然吊儿郎当,但是一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给了承诺,就一定会办到。更何况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就是举手之劳的小事情,说让他放心,回淮赧市就帮他办。
姚大江得了承诺,并没有着急离开,坐了好一会儿,干巴巴地用小三角眼望着周鹏,欲言又止。就在周鹏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以为他暗恋上自己的时候,姚大江终于不好意思地又开了口。
他等不及了,想让周鹏现在就帮忙打个电话。
接着从包里拿出老婆孩子的身份证复印件,连带着孩子的学校也选好了。当时周鹏还觉得姚大江做事有点可笑,不过之后姚大江的解释,也让他理解了。
“实在不好意思,这是我的毛病,事情没定下来,就觉得不太放心……我没啥能耐,让娘俩陪我过了半辈子的苦日子……事到如今这般地步,算我咎由自取……我就希望以后他们能安安稳稳的,别和我那兄弟似的……家没了,魂儿丢了,再也回不来了。”
走的时候,他走得很慢,眼神飘忽不停扫着四周,状态有点奇怪,像是在警惕什么人。
走到门边的时候,他倏地顿住脚步,扒着门框扭过头,深深朝周鹏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眼神很奇怪,看着他,却像是透过他看其他人。
周鹏下意识地朝挥了挥手,催促着告别。
只见姚大江干裂的嘴唇张了张,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句什么,跟着冲周鹏笑了笑,挥手走了。
那天周鹏有种又奇怪又熟悉的感觉,不过转瞬即逝,很快他就忘了。
现在回忆起来,那个眼神莫名让他感到很熟悉,就像是……多年以前,他的搭档临死前和他的最后一面,那人就和姚大江一样,站在门边朝他看着。
周鹏当时笑着问了句:“你看什么呢?”
只见那人轻轻地张了张嘴,朝他做了个口型,然后咧嘴略微自嘲般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那之后,过了不到三小时的时间,他就接到了搭档意外身亡的电话。
一切好像就发生在前一秒,所有的情形全部慢动作在脑海里回放,搭档的眼神和姚大江的眼神忽然融为了一体……
他一直以为搭档可能是看他太帅,忍不住告个白。
他现在跟着用那个口型,重新顺着做了一次,一句话突兀地跑到嘴边……
“我要死了。”
他猛地抬起头,全身汗毛刹那间都竖了起来。
这时候在旁边欧阳司命托着下巴,煞有介事看着那块腊肉。
周围围了不老少人,美女记者也好奇地探头过来,想要看看传说中的法医是不是真的那么神,从一块风干的老腊肉能不能看出该物种上辈子是否注过水。
肉被风干后,淡黄色的膘已经凝固成油脂只有薄薄一层,下面紧紧贴着色泽暗红的瘦肉,远远地就能闻见那股盐渍过的肉类专属的浓郁香味。
魏威在旁做介绍:“这是乡亲送的火鸡肉,天然放养,纯绿色,吃起来不柴不腥,嚼起来很有嚼劲,就光就着肥肉熬下的油,我就能下两大碗饭。”
他热情地冲记者说着,顺便推销了把当地的特色。
然而就在他介绍完后,欧阳司命的笑容却突然僵在了脸上。他拿起那块腊肉,放在鼻尖嗅了嗅,接着伸出舌头试探着在皮上舔了舔。
欧阳司命看了眼四周,拉着魏威小声问:“你说这是火鸡肉?”
“是啊。”魏威点头说着,忽然发现欧阳司命脸色不大对劲,下意识地压低声音问,“怎么,有问题吗?我和头儿吃过,十来天了,没问题啊。”
欧阳司命脸色倏地一变,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魏威从没看见他这副语焉不详的表情,顿时有些着急:“到底是怎么了?”
欧阳司命晦暗不明看了他一眼,又朝手里那块腊肉看了半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压低声音附在魏威耳边说:“如果我没看错的话……”
“这是……人肉。”
魏威瞪大了眼睛。
“你从哪儿搞来的……”
周鹏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魏威,你还记得姚大江跟我们讲的故事吗?”
魏威这会儿头晕目眩,胃里正一股脑往外反酸,听见周鹏问话,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周鹏神情严肃,突然问了句:“你们不觉得一切都太巧了吗?”
魏威一愣:“啊?”
周鹏敲了敲桌子,回忆着说道:“我们俩刚到这里,当天就遇见了那个叫做周云龙的孩子。”
魏威微微一回忆,点了点头:“没想到他手里头居然有那么关键的证据。”
这份证据就是张晴的日记本,描述多年来她制造意外事故的真相。
周鹏说:“那个村里的大叔,一眼就看出我们俩是警察,特地让周云龙那孩子送我俩,按照大叔指的路,我们下车撞见了那个喊冤的母亲,目睹了她被欺负……”
魏威拧起眉:“你想到了什么?”
周鹏脑子现在一团乱,到处都是线头,却理不清哪一根是头哪一根是尾:“我们一气之下,去了派出所,正好撞见那个贪生怕死的姚大江。我轻轻一威胁,他就交代了情况。”
魏威回忆起来,不过,有一点周鹏描述的不对,当时他的威胁可一点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