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墨在旁看着忍不住乐了,不过他也不敢大声笑出来,只是抿着嘴眼睛里却是漏着笑意。
这茬很快过去了,至于收到谁的命令,这种事情好似总有些不可言说的内部流程,只要人抓住了,证据弄到手了,保障了人民群众的安全,没有伤亡,一切都相安无事。在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主次关系,大家都拎得很清。
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的,偶尔会有几个不要命的,脑袋上顶着枪还当自己家耍横的,也都被更横的给压了下去。
胡局手下这帮子人压根不讲情面,管你是哪路的牛鬼蛇神,有哪家神仙做靠山,也别想从他的阎王殿手底下讨到分毫好处。
倒是有些令人咂舌的是,这些年胡明海苦心塑造的圆滑油腻的人设,被毫无征兆打破,露出了当年初入政坛的血性,出乎意料的让容铮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接下来也不再为难他。
吃了几次亏,很快不服气的那些人都老老实实了起来,毕竟都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多少还是懂的,于是安安静静地蹲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这时候屋里大灯已经全打开了,之前故意营造的奢靡气氛被不解风情的灯光四处堵得几乎没了踪迹。一束束强光照射下,妖魔鬼怪随即全都显了形。一张张妆容精致的脸,早就被汗水和油弄得泥泞不堪,只有舒墨的脸上除了有点红润,基本没怎么脱妆。
在一群小丑玩角色扮演的现场舒墨显得尤为异军突起,这引起胡明海注意,不过他也只是多看了一眼,确认这人和容铮站在一起,也没多问,显然和舒墨不认识。
容铮看了看舒墨,又看了看胡明海,脑海里闪过刚巧舒墨直勾勾盯着胡明海的眼神,若有所思地轻轻点了点下巴。
……
……
这天夜里的风尤其的大,好几棵树连根拔起,枝条乱抽,云层也压得特别低,鸟虫都挨着地面成群结队地撩过地面,随着风飞来飞去,空气里湿气特别重,吸口气觉得鼻子里全是水,明明还是早春时节,却闷热得让人大汗淋漓。
这鬼天气委实古怪得很,狂风刮了整整一个晚上,就看见飞沙走石,不停有雷声在人头顶猛地炸开,却没见半颗雨从天上落下。
一道闪电呼啸着将乌云撕扯开一条巨大的口子,墨云立刻滚了层金边,漆黑空荡的街道立刻亮堂了起来,照亮了巷尾几个模糊的影子。
这条巷子是个近六十度的深坡,几辆破旧的出租车正闪着灯,趁这鬼天气想要赚点钱。但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不远处有个小酒吧,里面经常有些客人醉醺醺地朝外走着。
一辆骚包的红色越野车呼啸穿过逼仄的巷子在酒吧前停下,还没等引起周围人注意,从里伸出了一双白皙光滑的腿,紧接着从里出来一个分外妖娆的女人。她身上裹着暗紫色旗袍,曼妙的身材显露无疑。
稀稀拉拉一阵声响,酒吧的门恰在这时开了,里面走出个穿着褴褛的老人,面色枯黄,头发像是杂草一样被风吹得飘来飘去。那老人抬起头眯起眼朝突然出现的陌生女人看了一眼,紧接着像是没看见一样,佝偻着身子朝另一边走去,他一瘸一拐的,步伐却尤其得快,很快拐进一个街道,消失不见了。
女人扭着身子,像是水蛇一样,“哒哒”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她一步步朝前走着,一道闷雷声在头顶猛地炸开,随之而来的闪亮照亮了女人的脸,苍白的脸上,刺目的红色勾起。
女人笑了。
她朝着老人消失的方向慢慢走着。
风呜呜地吹着,本来很宁静的街道,突兀地,一阵引擎声响起,停在酒吧前的越野车慢慢启动,消失在一片黑暗里。
这条老街又恢复了宁静,一切又消失在黑暗里,静悄悄的……
……
……
参加比赛的选手们比赛完,就被关了起来。房间没有标识,没有任何外装饰,甚至没有凳子,孩子们席地而坐,被铁栅栏锁在里面。警员为了找到他们,颇费了些功夫。但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找到孩子的时候,孩子们突然做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动作,居然将铁门反锁了。
事实再次证明,熊孩子比熊大人还要难搞。
胡明海带着一组武装小队上来,完全是奔着抓捕罪犯来的,压根没有考虑到孩子的问题。在他们心里孩子们应该会像普通孩子们一样,看见警察痛哭流涕,朝他们寻求帮助。
可是这些孩子并不是普通孩子。
在其他孩子在被家庭溺爱,平日里遇见最暴力的事情,也就是和同学吵嘴打架。而这些孩子却一直在为生存做都斗争,他们在整个会所的生物链里,为了活下去,遵守着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
孩子们警惕心很强,隔着铁栅栏,看他们的眼神充满戒备。
任何人靠近,他们就龇牙咧嘴,这帮孩子武力值居然很强,就像是丛林里生活的狼孩,有他们独特的语言和行为模式,完全不能和警员沟通。警员们又不能和孩子们动粗,很快被几个孩子弄得身心俱疲,虽然嘴上不说,但是脸上的表情都显示出对这几个孩子的不耐烦。对他们来说,孩子们并不重要,现在他们只是需要把孩子们带走而已。
但是孩子们却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一旦他们想采取措施进入的时候,孩子们就会奋力反抗,把他们揍得鼻青脸肿。
这个时候,舒墨找到胡明海,让他给了自己五分钟的时间,只要五分钟,他就能让孩子们自愿走出来。
听见舒墨大言不惭,五分钟能搞定孩子们,几个五大三粗的警员没好气的抱着手臂站在一旁,一副看戏的模样,也不离开。大体是觉得舒墨这小白脸的模样,应该没什么能耐。
“这些孩子情况很不好,虽然身体上没有大的伤害,但是对心理的伤害却是极大的。”来这之前,舒墨看了眼被聚集在一起的孩子,看见警察并没有被解救的欣喜感,而是茫然无措,甚至有些惊慌害怕。
容铮一如既往站在舒墨身后:“他们很小的时候,就被带到这里,不准接触外人然后封闭起来接受洗脑式教育,潜移默化的意识霸占了他们的大脑,是非观被改造。那些规则和规定让他们认为这里才是最安全的,捐助人是神圣的,比赛的胜利者才是最光荣的。”
舒墨点点头:“我们的到来无遗是打破了这个规律,看见他们当做神一样存在的捐助人被我们扣押,这个冲击力对孩子们来说是非常大的。这个时候,他们会下意识的认为我们是敌人,甚至会反抗我们,和我们产生冲突。”
“那该怎么办?”容铮看向他。
他问得理所当然,没有察觉,自己在前些日子里,已经潜移默化的形成了总是要找舒墨寻求办法的一个意识。
舒墨没有说话,他先是把繁杂装饰的外套脱去,然后随便找了些湿巾纸把脸上的妆容卸去,露出了本身不具有侵略味的面孔。
找人借了一副眼镜,舒墨戴上眼镜后的一瞬间,恢复成了平日里温和腼腆的学生。
在经过容铮身边的时候,他脚步一停,小声说:“很久以前……我在和别人学习如何谈判的时候,学过一门课程——如何让对方放下戒心。前提是,充分地了解对方,然后首先从题外话介入,和对方产生亲切感,紧接着谈谈自己的缺点,寻求地方帮助,最后诚恳地向对方介绍自己,让对方对自己也有了解。很简单的步骤,据说是谈判成功的前提条件。不过……我知道一个更简单的办法。”
容铮撩了撩眼皮,认真等着答案。
舒墨却突然笑了下,抬起头,透过镜片眼睛极为不正经地闪烁看向容铮,就在容铮感到有些不自在的时候,舒墨突然收回了目光,边朝那群孩子走去,边小声说:“就是看脸啊。”
菜头懵懂地被大人们带出来,他紧紧地握着拳头,这是害怕的表现,一个孩子突然被一大群陌生的人包围住,他首先是无措,其次是不停地寻找认识的人,这是下意识地寻求安全感的动作。
当穿着一袭白色衬衣的舒墨出现的时候,菜头四下乱窜的目光陡然顿住,眼睛一亮,跟着就不动了。舒墨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目光乱扫,他就像是专门为了菜头而来,从一过来,眼睛就没有离开过菜头。
紧接着四目相对,舒墨抿嘴笑了笑,蹲下身子,让自己和孩子和平视,菜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里有些惊奇。
舒墨冲菜头打了个招呼:“你好,我叫舒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