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快的,菜头跑近凹槽附近,他吃力地高高举起宝石,突然他顿住了,抱着宝石转过头看向少年,他看见刚刚还看起来很精神的少年,突然倒在了地上——膝盖跪在地上,身子靠在放宝石的高台上,两只手垂在两边,眼睛也闭上了。
“大哥哥。”菜头抱着宝石转过身跑到少年身边,担心地推了推:“你没事吧?”
少年听见声音,撩开眼皮虚弱地朝菜头抿嘴笑了笑:“没事,哥哥只是觉得累了……”
菜头懵懵懂懂听着,担心地捏住少年的衣角,显然少年满脸血污有气无力说出来的话实在没有说服力。
宝石被他放在脚边,然后滚啊滚啊,滚到了一边。少年看见这一幕,抿嘴愉快地笑了,所有人都在争夺的东西,菜头似乎一点都不在乎。比起宝石,菜头更在乎的是自己,少年早就坚硬的心,似乎一点点柔软了。
女皇一脚踹开发疯的獒犬,一刀刺入獒犬的肚子瞬间鲜血四溅,刀尖跟着猛地一拉,肚子被剖开,滚烫的血液染红了白色的地板。不能输,绝对不能输,得拿到宝石,得赢得比赛。
女皇雪白的刀刃被染得通红,在她的刀下,凶猛的獒犬变得支离破碎,女皇伸出舌头,将刀刃上的血液尽舔进肚子里,然后直勾勾盯着前面一大一小的背影,开始不死心地拿着刀尖撬锁。
忽然她听见一个童稚的声音响起,她抬起头,看见她一直追逐的宝石滚在了笼子边。她倏地愣住了,颤抖着趴在地上,伸长指尖去碰。碰到宝石的瞬间,她几乎要大笑出声,
“那个东西是假的,一点都不好呢。”菜头的声音响了起来,女皇的动作顿住了。
“是塑料的,我一摸就知道了。”菜头很肯定的说,“在批发市场,十元钱就可以买一个。”
以前菜头会陪着奶奶去批发市场买些小东西回来卖,菜头很懂事,奶奶眼睛不大好,他会帮奶奶穿线,把宝石一个个穿进红色的绳子里,然后做成手链项链,卖的特别好,当然菜头很聪明的知道,这些都是塑料制品,不值钱的。那时候他就见过那个大宝石,奶奶一脸嫌弃地说,那个东西不好。
于是菜头看见宝石第一印象就是不好,奶奶其实是觉得这么大一颗,又做不成首饰,是个没用的东西,这个观念牢牢记在菜头的脑袋里。
女皇低头看着宝石,染上了手上的血,脏兮兮的,她扯起衣服一角用力擦了擦,可那抹红色怎么也擦不掉。
“……他们还告诉我很好玩,太危险了,我再也不要参加了……”菜头的声音很大,抱怨声在这个冰冷残暴的场所令人发笑,然而没有人在笑,周围的人上一秒还在焦躁,互相打斗,嘶咬。下一秒都停住了,随之而来的是久久的沉默。
菜头絮絮叨叨讲着家里的事情。“y”“x”d”“j”。
菜头真的很喜欢和奶奶在一起,那让他感到幸福快乐。
可是后来渐渐的,奶奶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就在去年,奶奶出门的时候,不小心踩在了圆滚滚的项链上,摔在了地上,然后奶奶就被白色的车带走了。于是菜头每天等啊等啊,日升月落,小小的菜头一个人在家,饿了就挖地里的萝卜吃,渴了就舀缸子里的水。
等他再回神的时候,他被村长伯伯带到了医院,奶奶躺在病床上,嘱咐他要好好学习。
村张伯伯说,只要自己好好学习,奶奶的病就可以治了。然后菜头被带来了学校,他见到了他的捐助人,是个漂亮的女人,那个女人让奶奶可以快些从床上起来,菜头特别感激,经常会偷偷叫她,漂亮姐姐。
所以比赛可以回报漂亮姐姐,菜头就毅然决然地参加了。
可是——
“我想奶奶了,也想家了,虽然在学校吃得饱穿得暖,但是我还是想奶奶做的米糊,还有奶奶做的红红的袄子。”菜头是男孩子,但是过年就是要穿红色的,他们却只能穿黑色白色,这可是很不吉利的,菜头这样想着。
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菜头的稚嫩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们都同时想起了家,虽然那个家不怎么好,但是还是有点想啊。然而他们却怎么也想不起家的样子,还有家人的样子,因为他们离开太久太久了,久到他们几乎忘记了做“小孩”的感觉……
“好孩子不能打架的。”菜头牢牢记得奶奶的教训,“我们是同学,同学间就要团结友爱。”
打架的坏孩子们都沉默了,少年擦了擦脸,泪水鼻涕流个不停,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反而脸更脏了。
教育完后,菜头站起身来,走到笼子旁,女皇抬起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周围的灯太亮了,她几乎睁不开眼睛,迷糊中她就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那抹影子很小,背着光,按道理来讲,她是看不清的,然而那张脸却在她脑海里渐渐地清晰呈现出来了,那是一张害怕到扭曲苍白的脸。
那张脸还往下滴着水,满脸的失望,那失望的眼睛往下淌着涓涓的水,像小河沟一样落在地上,她猛地一颤,可以抓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是每天晚上的噩梦,她睡在近三米的松软大床上,享受着阳光浴,却总是觉得浑身冰冷,像是在冰窖里一样,只要一到夜晚,她就看见那个湿漉漉的黑影站在床前,朝她伸出握成拳头的手。
然后小声地一遍遍在她耳边问:
“为什么?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挡了我的路。
——我不能输,你不知道走到了最高点,再跌落到最低点会有多惨吗?
——如果输了,捐助人会杀了我的,我不想死,那就只能杀了你。
她没有抬起头,当做没有看见,没有听见,也没有回答,她紧紧地裹着被子,将脸盖住,让自己全身藏在被子里。声音隔绝了,她闭上了眼,一夜无眠。
然而,这个时候,没有被子,他就在她的面前,她无处可躲,那个影子依旧伸出了拳头,依旧一遍遍小声地问:“为什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