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巴巴的,比小白菜还可怜。
“小萝卜!”舒墨陡然提高音量。
小萝卜跟着抖了两下。
这会儿车上人不多,好奇的眼神还是有,舒墨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你不听话了?”
小萝卜还是坚决不肯戴帽子。
舒墨捏着帽子,心想这宁死不屈态度要在革命年间那少说也算是个人物。
舒墨打量了他半晌,脸上苦巴巴的,一张小脸拉得老长,嘴角也垮了下去,眼睛里还隐约有光闪着。
委屈的小萝卜成了腌萝卜。
舒墨心思忽然一转,脑袋里想起了什么,他状若无意地问:“是不喜欢这帽子?”
小萝卜抬头,看了眼舒墨手里的帽子,小·嘴一扁,一脸的嫌弃。
舒墨皱了皱眉,售票员正拉着嗓子催促人了,呱噪的声音惹得人十分烦闷。
舒墨喉头动了动,放在兜里的手也跟着握了握,深呼吸了好几次,情绪才渐渐地稳定下来。
小萝卜虽然什么都不太记得了,但是有些东西,却是深深地映在了灵魂深处。
也许对于小萝卜来说,兔子已经成了生命中的禁语。
舒墨把帽子放回包里,找了会儿,找到了一个黑糊糊的帽子。
要搁在平时,臭美的小萝卜是绝对不肯戴的。
但是最讨厌的兔子帽子在前,就算是黑不溜秋的老人帽,小萝卜都同意戴。
小萝卜戴上黑帽子,面上警惕的表情稍缓了些。
瞧着小萝卜一副终于松口气的小大人模样,舒墨忍不住掐了下小萝卜的脸,小孩脸嫩,一下就红了。
他也不闹,小脑袋一歪靠在了舒墨怀里。两小酒窝很快扬了起来。
把行李放好,容铮才珊珊来迟,这会儿车里也就坐了一半,前面几排基本坐满了。
没办法,他放行李的时候来了群老头老太太,提着鸡鸭鹅这样的活物,还提着比身子还要重的编织袋。
容铮身强力壮又年轻,觉悟也高,一直受党的教育,人民群众的事情就是自己的事情。
他二话不说帮了把手,没想到的是,老头老太都瘦瘪瘪的只剩下层皮包着骨架,居然能拿的动这么沉甸甸的东西。
容铮心里十分吃惊,不能回去买吗?
容铮不知道的是,他们要去的地方物质贫乏。
当下年关,是反乡高峰期。探亲或者回家的老人家都把能买的东西全都买了,就为了开开心心过个年。
还有他们大多数人家里条件不怎么好,就一床被子睡了十几年,去哪儿都随身带着,不像现在年轻人,出门只需带点随身衣物,或是卡和钱就万事大吉。
容铮个子太高,应该说是腿太长,他试了试里面的位置,夹着腿,整个人缩成一团很难受。
毕竟是南方的小客运车,正常人都坐着有些拘谨,更别说人高马大的容铮。
没办法他只能坐在最后一排中间的位置,前面没有遮挡,每一个上来的人都一眼看见他。
好在容铮也不怎么在乎别人眼神,坐在那里,谁要帮把手便上前热心帮一把。
很快,车就坐满了。
就在车要发动的时候,上来一个年轻女孩。穿着件时尚的红色呢子大衣,一头长发染成当下流行的奶茶色,把皮肤衬得很白。在一辆臭气哄哄的客运车上,挺打眼。
这时候车上已经没有座位了。
舒墨余光看见,心想不对啊,一票一座,不该有无座的啊,这又不是火车。
女孩迷惑地在车里转了一圈,顶着大伙的目光,脸胀得通红。
最后她停在了中间的位置。
女孩表情看上去有些疑惑。
她拿着车票看着座位上端端正正坐着的老大爷。老大爷戴着一顶黑色小帽,从帽檐下偷偷瞥了她一眼,接着收回眼神,闭上眼靠在椅子上假寐。
女孩顿时无助起来,她朝售票员看去,售票员没吭声,走到她身边抢过她手中的票撕了一半,再放回她手里。
跟着再数了数,就下了车。
司机赚点小钱,私底下会让人上来,大家伙都睁只眼闭只眼,路途遥遥,谁也懒得管那闲事。
一般这些人遇见有空座的时候,会去占个座,没空座就拿报纸往地上一铺坐地上。
女孩今天算是运气背,遇上一个老无赖,看她一个女孩好欺负,便霸着她座位装睡。
女孩快要急哭了。
七个小时车程,还是盘山路,一大姑娘怎么也不好直接坐地上,要是一直站着也非得散架不可。
就在她要掉眼泪的时候,忽然一个清咧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姑娘,我这里有个空位。”
出言帮助的声音低柔温润,像是含着宝玉在耳边润润如生。
女孩闻声忍不住转过头看向他,才发现是个年轻男人。
对方正对她微微一笑,让女孩的心砰砰乱跳,突然紧张了起来。
舒墨朝她眨了眨眼睛,指了指后座,女孩的脸上渐渐染上点潮红,她忍不住低下了头,躲过他的视线。
方才那一瞥,干净清爽的少年形象深深地在女孩的脑袋里打下烙印。
少年一双眼睛明亮透彻,穿着一身休闲运动服,干净整洁,他倒不是一眼就能让人移不开眼睛的类型,身上却有种独特的味道勾勾地吸引人。
女孩忍不住又悄悄看了眼,恰好窗帘被拉开,一束金色阳光打了进来,映出对方似笑非笑的脸。
那一抹阳光善意的笑容映入眼帘,只一瞬间,女孩从头红到脚。
之前那点被人为难的委屈,此刻都烟消云散了。
等女孩在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待在天堂了。
左边坐着一个侧脸轮廓分明的男人,抱着胸,闭着眼,最吸引目光的是一双大长腿,一腿曲起,一腿拉长,很随意的模样却是把身上穿着的黑色运动裤穿出了时装周的感觉。
男人是那种一打眼过去就能紧紧吸引人的类型。
但是就是不苟言笑,眉头一直紧紧皱在一起,看起来挺冷,有股禁欲的味道。
女孩朝右边缩了缩身子。
右边坐着刚刚出言相助的少年,怀里抱着个小孩,小孩瘦瘦小小,戴着一顶略显老成还有些大的黑帽子。
两大一小都穿着一样款式的运动服,女孩猜想三人应该是兄弟吧。
她大约看了眼,便知道自己的座位是怎么来的了,让孩子把座位让给自己,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拉开手边的包,她从里面拿出些糖果,递给舒墨:“谢谢你,谢谢小弟弟。如果不是你们,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舒墨向来会待人处事,做事从不让人感到尴尬,他看见糖果并不推迟,大方收下,微笑着拿过给小萝卜,小萝卜还看着窗户外面,一直问,车什么时候启动啊。
“你叫什么名字?”舒墨问她。
女孩发现舒墨看向自己,红着脸低声道:“谷曼……”
“谷……曼……”舒墨跟着柔声念了一遍,听对方拉长声音喊自己的名字,谷曼脸红得更加彻底了。
谷曼面上还是很不好意思,她小声问:“你呢?”
“他叫舒墨。”突然耳边响起声音,让谷曼吓了一跳。
谷曼吸了口气转头看向说话人,刚刚闭目养神的男人,此刻一双眼睛黑沉沉地盯着她。
谷曼背后寒毛瞬间就竖起来了,她僵硬了片刻,就听见男人简短地自我介绍:“容铮。”
“您、您好……”谷曼尽量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微笑。
容铮看了她一眼,点了下头,又漠然地闭上了眼。
谷曼讪讪地闭上嘴,拿出手机看小说。
两分钟后,司机大吼了一声要出发了,随即车开始慢慢朝前移动了。
小萝卜兴奋了,跪在舒墨膝盖上,趴在窗户上看向外面,一脸的好奇。
他这是第一次坐大客车,第一次从客车上往下看人,跟着车缓缓启动,周围的景物都在朝后退着。
小萝卜看着平日里自己需要仰望的大人,此刻都比自己还矮了,想想他内心就有点难耐的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