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铮可能没想过,上半夜舒墨躺着的病床,下半夜归了自己,和这床缘分还真是匪浅。
可能这伤的确有点太轻了,年轻医生也就给他插了根鼻管,吩咐他别吃东西,否则可以挑个黑盒子了,还和小@护@士闲聊说有人深夜选择在医院跳楼,结果跳楼人没死,倒是被雨棚划破了肚子,让人觉得匪夷所思。拿那医生的话说,这本来是殡仪馆可以处理的事,非得想办法给他们创收,真让人无可奈何。
年轻医生损完人就拉着小@护@士走了。
鼻管顺着鼻孔直接插到胃,这几天都不能吃饭,只为头脑发热付出了惨痛代价。
他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一时间脑袋发昏,沉沉地睡不着。失眠是老毛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不怎么睡得着,唯一能安心入眠的就是在舒墨身边。
这个是相当神奇了,人形安眠药。
容铮想着这个称呼,忍不住扯开嘴角,发出一阵闷笑,这笑又扯住了伤口,顿时又疼了起来。
过了半晌,在笑疼里煎熬来煎熬去的混乱感觉里翻来覆去打滚。
等笑过了,这才一股难以形容的寂寞感觉袭上了心头。
容铮盯着天花板上一只执着编织网的大肚子长腿蜘蛛,本来一个对别人来说算得上重复催眠动作,到了容铮这里成了一个无聊打发时间的工具。
看着蜘蛛挺着大肚子来回忙碌。容铮微微愣神,下意识地去抓手机,这才发现手机已经不在身边了。
现代人有个毛病,手里没有拽着手机就会焦躁不安。容铮以前有这个毛病,是因为工作让他不能失联。现在他这个毛病变得严重了,有人硬生生地插@入了生活里,成为了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员。
每天下意识打开手机,没有舒墨的联系,心就会放空好久,就像彻底沉在水底等死的鲸鱼,被漆黑气息笼罩。
而手机一旦响起发现是来自舒墨消息的时候,他那颗麻木的心忽然就动了起来,快速地浮出水面,在大海翻滚雀跃。
他呆呆看着那只蜘蛛,眼前晃悠的却全是舒墨的影子。
病房不大,只有五六平米,他却觉得空荡荡的吓人。容铮用尽全身力气,在床上翻了个身,把脸对着墙壁,好像这样空间就能变得小一些,心里的寂寞失落感就会变小。
他一直在想。
舒墨现在在干什么?
一定是在忙,小萝卜的事情永远是最重要的。
舒墨为什么不和自己联系一下?
哦,我手机被人带走了,现在他想联系我都没有办法。
容铮提出问题,又快速帮舒墨给回答了。虽然他心里也很担心小萝卜,但是却压抑不住心里灰暗的角落一个嫉妒丑陋的东西在滋生。
大概是手术后麻药过了疼痛在作祟,也许是失眠搅乱了神经,他心里开始有些慌乱,还有些焦虑,更有些嫉妒。
感觉黑暗里有一只手拽着他往丑陋的深渊拉,身子越来越沉,也越来越冰凉。
黑暗里,他怔怔地看着前方,心想要是舒墨只关心他就好了。
脑袋里窜出这个想法后,容铮忽然愣住,眉头拧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真是糟透了!
自私老男人。
他@妈这样形容他爸的。
容铮想了想,dna真是个强大的东西,无数次他想否定掉个老头子的血缘关系,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真是他爸的亲儿子。
老,还是算了。
自己算是个自私大男人。
自私大男人正震惊遗传的强大时候,门外响起了啪嗒啪嗒高跟鞋踩地的声音,还不等容铮翻过身,门就被推开了。
白冰打开灯,屋里转了圈看了半天。
容铮揉揉眉头:“人在这里。”
“唉!”白冰回过头,“怎么换成您倒下了?你们俩是换着法给医院搞创收啊!”
“大概这就是钱多没地方用吧。”
容铮左手撑在床上翻身,却疼得轻轻抽了口气。
“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懂。”白冰笑了下,从屋里找了张椅子,然后坐到他面前,把统计出来的名单递给他。
“这是多米根据何苍的画统计出来的名单,瞧,有不少知名人士。就这个,上月还让咱们捐钱建希望小学。哎哟您快看这个,上次他微薄弹了个消息,说他下岛国萝莉动作片,他还非说是助理干的。”
说完,白冰叹了口气做了个总结:“每个助理都是从天堂落入凡间的背锅侠。”
容铮躺在床上不能动,只能把资料举在头上,看着有些费力。
白冰极其有眼力见的把病床给摇了起来,容铮拧紧的眉头散开了些,全是对白冰动作的肯定。
白冰起身给倒了杯热水:“怎么那么严重,还得插鼻管,我记着我们没见面也就五六个小时吧。”
容铮不想说话,一说话就扯着伤口,疼。
白冰熟练地拿出棉签沾了水递到容铮嘴边,容铮皱了皱眉,很抗拒这个亲密动作。
白冰翻了个白眼:“得了吧,头儿,都这样了,您还男女授受不亲呢?池剑伤着的时候比你厉害,直接一刀划破内脏,差点命没了。”
容铮张开嘴把棉签含进嘴里细细抿了一口,干渴的神经总算是归了位。
白冰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在大眼眶里骨碌碌转了一圈,看表情有些想说又不敢说。
容铮余光瞥见她表情,把资料放下看向她:“什么事?”
说完,又轻轻皱了下鼻子:“什么气味?”
“有点消化不@良。”白冰咳嗽一声,脸通红,赶紧起身把窗户给打开,凉爽空气进来了,让两人因深夜昏沉的脑袋清醒了些。
容铮就着新鲜空气,满意地点点头,翻动手里的资料。
憋了半天,白冰悠悠地冒了句:“您这伤不是舒墨给弄得吧?”
“不是。”容铮摇摇头,不过否定前顿了三秒,这时间足够让白冰判断了,不是舒墨捅的就是因为舒墨而起。
她坐回椅子上,从怀里掏出和黑色手机递给容铮,这手机正是容铮的私人手机,他愣了半晌,抬头看见白冰一张意味深长的脸。
不用说,她都懂。
容铮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懂了什么。
“没啥,恋爱嘛,大家都会。”
“……”
“你放心,也就何苍那小孩瞥见了,照片拍得挺好,看得出来拍照人……挺……”
“技术不错。”容铮说。
白冰眨眨眼睛:“痴汉。”
容铮冷冷地看着她,白冰咧嘴笑了笑,举手脑袋顶比划一飞:“帮你保密,不用谢。”
容铮嘴角微瞧,继续看资料。
屋外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屋内灯火通明,容铮看完资料最后一行,深吸了一口气,胸膛也跟着上下起伏。
容铮眸色渐渐深沉,突然问白冰:“舒墨回去了?”
白冰看了他一眼,小声说:“他来看过你了,但是那时候你麻醉还没醒——”
“我知道。”容铮轻轻抿了下嘴,“等下你去市局看着点舒墨。”
白冰一愣:“怎么?”
容铮揉了揉鼻梁:“小萝卜出事,他心里一定很急。”
白冰抬头看他,认真地说:“老大,你放心,过会我就去。”
容铮点头,朝她微笑了下,白冰顿时受宠若惊,特殊调查组组长容铮盛名在外,很多人以为他面部神经缺陷,根本就不会笑,白冰看见容铮不仅会笑,还笑得特别好看。
资料上名单很长,拔出萝卜带出泥,刚何苍画的最后几张发给多米了。多米累得直闹着要休假,白冰随口答应请他吃顿星级海鲜大餐,吃货也不喊累了,一本正经地让他们等十五分钟。
容铮心情平复了许多,他趁这个时间,拿出舒墨刚刚给他瞄了几眼的聊天记录,左右看了看。
白冰看容铮心情平复了不少,沉吟了一会儿,思考要不要把小萝卜相关的事情拿出来再提。
看容铮拿着手机在那翻,白冰苦笑了下,把水杯放一边,挺起身子说:“我看过手机上小萝卜和那个大兔子的聊天内容了,这个聊天内容很奇怪,像是一个人格分裂症患者在和他聊天。”
容铮一愣,抬起头看她:“什么意思?”
白冰指了指容铮的手机,容铮微微一愣,转手把手机递给白冰,白冰手指唰唰唰快速翻了下屏幕,接着把手机竖起来给他看。
“头儿,你想想,你平时你跟小萝卜聊天的时候,你基本怎么聊些什么。”
容铮愣了愣,苦思冥想了好一阵,实在想不起自己和小萝卜聊了什么。
白冰拍了下脑袋:“唉,我是脑袋卡住了,居然想着你和小萝卜能聊啥,俩闷葫芦最多意念交流了。”
容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冰也没等他回答,翻出游戏里一段聊天记录:“你看这里,小萝卜抱怨说每天早上哥哥都逼他喝牛奶,大兔子的回答是要喝牛奶才能长高高。看到这里,是不是觉得得有点奇怪吗?虽然他故意用了高高这个叠词,但是这句回答像是长辈对晚辈的嘱咐……”
容铮一愣。
白冰继续说:“你再看这两段兔子说的话,简直两个人,一段是不停问小萝卜在做什么,喜欢什么。另一段是她在做什么,她喜欢什么。”
容铮沉声说:“一个关注点在你,一个关注点在我。”
“对!”
白冰又说:“不止这样,她夸小萝卜可爱,说的是小萝卜,你真是小可爱~哪个孩子会这么夸人,他们就知道,你长得帅、酷、漂亮,他们甚至连丑都还不怎么辨别。兔子知道长高要喝牛奶,下雨不能踢球……虽然都是很简单的因果关系……头儿,你知道一个孩子的逻辑思维行为能力形成在多大年纪吗?”
容铮拧起眉,缓缓摇摇头。
白冰伸出一只手,比了一个9的数字:“儿童逻辑思维转换年纪在九岁或者十岁,这个兔子要不是和多米一样的天才,要不就是……”
听着白冰没说出口的话,容铮脸色瞬间煞白:“你的意思是?”
白冰刚要开口,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紧接着多米的大嗓门立刻就穿透手机充满了整个房间。
“请叫我键盘侠,或者是极客超人。”
多米的声音参杂着阳光,屋里的气氛刹那间有些不一样,鲜活了不少。
“别贫!”白冰抿了下嘴,瞥了容铮一眼,慢慢走到容铮身旁把手机放下,开了免提。
“我刚刚查了你们发来那照片,居然有惊喜。”
“惊你大爷喜!”白冰头疼地揉揉眉心,没跟他客气。
“你这样说倪大爷,倪大爷知道好吗?”多米冒出来声带着股阴阳不调的味道,可能觉得自己说出来的笑话特别有意思,笑得十分猖狂。
“多米!”容铮声音冷不丁突然冒了出来,语气比平时严肃深沉很多。
多米嘎嘎嘎像鸭子一样的笑声,戛然而止,就像看得正起劲的电视突然没了声,十分突兀。
多米吓了一跳,没料到电话那头容铮居然也在,他闷闷地小声嘟囔:“这不你们让我查吗?我就去查了陈齐李家全还有那个句号的电脑。”
白冰叹了口气:“人家叫括弧,你干嘛把人家一个混血儿硬生生改成华国人。”
多米一本正经地喝道:“别闹!说正事呢!”
瞧这装的大义凛然的劲儿,白冰忍不住嘴角一抽。
多米清了清嗓子,颇有几分外交谈判被打断的不爽利劲儿:“头儿,你瞧瞧,这个白冰不咋正经。我跟你说正经事情呢,她添乱。”
容铮没心思嬉皮笑脸,严肃简短道:“说。”
多米说:“哎,小多子我喳~我查了他们电脑,发现他们经常翻墙偷偷去登录一个境外网站,这个网站挺有意思的,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ip地址,根本就没法捕捉到对方服务器的具体位置。”
“连你都查不出来?”白冰不禁皱眉道。
多米哼了声,说道:“deepweb哪里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要进入这个论坛必须通过管理员发送的加密隐身软件才能进入,交易方式也都是用虚拟货币像比特币啊这些玩意来交易,一般执法人员压根就查不到。”
容铮愣了下:“你说的是暗网吗?”
“啊,你居然知道啊。”
容铮苦笑着摇摇头:“只是听说过,但是具体没有了解。大概知道是美国人自己作死弄了个掩盖路由信息的洋葱路由,现在成了一个巨大的黑市。”
“说起暗网,前段时间不是有个新博客传播很广的一小段视频吗?一个女人全身赤/裸被捆在浴缸里,然后活生生被溺死……如果没有那段视频,恐怕很多国人,连暗网是指什么都不知道吧。不过也就出现了一小会儿,网警很快就把那段视频给删掉了。”
白冰拿出手机快速搜了下,果然,别说视频,就连相关的链接都没了。
多米那头声音顿了下,语气难得的严肃:“其实一开始我就猜他们的联系方式应该是利用暗网来联系,所以我这几天都在搜他们的手机和网络连接情况,但是这群家伙简直猴精猴精的,自从那三个家伙死了后,就再没有新的链接发过来。”
“去你的。”白冰翻了个白眼,“说了一大堆,结果你啥都没查着。”
“姐,别急啊,你可别忘了,我可是iq无上限的天才,这种事情能难倒我吗?”
容铮不悦道:“说人话”
多米闭上了嘴,接着两人的手机同时发出一声“叮”的手机信息提示音。
“链接发给你们了,哎,你们把那些人的素描发给我的时候,我就挨个给他们发了个小礼物。只要他们手机或者电脑点了那个链接,我直接就能看清楚他们手机里有什么!”
白冰啧了一声,刚点开链接,听多米说的话,接着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瞪圆了眼睛,没好气地问:“你现在看得见我手机里有什么?”
多米意味深长地压低音调:“早三百年前我就能看见了,你和池剑一天到晚真恶心!还宝宝宝贝的,哎呀,辣眼睛。”
白冰猛地站起身,面红耳赤地往门外冲,嘴里嚷嚷着,老娘要让他永远过不到18岁。
“这都什么时候,还有心思闹?”容铮厉声喝道。
刚吼完,他就咳嗽起来。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很吓人,白冰连忙转身回来,神情十分紧张,打算叫医护人员,被容铮大手一拦拦住了,他沉声说:“现在,小萝卜生死未卜,孩子们也都没有逃出魔窟,你们怎么还有真有心情闹!”
屋内瞬间安静了。
容铮垂着眼看着床单,紧紧捏着手机,指节用力到发白。
白冰一脸愧色,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时间,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压@在胸口让人觉得呼吸不畅快。
容铮缓缓吐了口气,情绪平复下来,他指了指旁边的水杯,白冰赶紧拿着棉签裹了好几遍水,虽然只有一点水,容铮脸色却好了很多。
气氛渐渐有所缓和,白冰关心问了几句,容铮也平静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