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治安一直那么乱吗?”容铮帮忙打开瓶盖,递给老张。
来之前容铮特意让白冰买了几瓶水,这时候把水都递给身旁的民警,民警都忙了一天,忽然收到市局来的领导给买的饮料,顿时有种被安慰的模糊感觉,面上的疲色稍缓和了些。
老张接过水抿了一口,露出个笑容,最后有些无奈又惆怅地叹了口气:“是啊,咱们这北城乱啊,前面那个棚户区是咱们市里有名的贫民区,几乎全城一半的地痞流氓都住在里面,这些人不好管。”
“为啥不好管,该抓就抓啊。你们这样就把陈齐放过了,不就是为虎作伥吗?”白冰没好气嘟囔了一句,任谁听了小情侣的遭遇都会感到难受,更别说白冰身为女人,要比他们一帮大老爷们更加感同身受,她实在没法好声好气说话,不开口骂人已经是留了份脸面。
老张眉头皱紧,对白冰的质问有几分不快,但是还是看在手中的饮料面子上,耐着性子解答:“这些人不敢惹大事情,都是最多嘴上恐吓两下,挑的几乎都是外地人。一般人都怕他们,遇见事情了也敢怒不敢言,就咽肚子里也不报警。咱们也是有心无力,就算抓进来了,最多也就是治安处理,这些小流氓出去了,更嚣张,甚至还要报复,我们也不能一天到晚二十四小时守着啊。”
几个民警都点头附和,面上表情都颇有几分无可奈何。
类如周鹏一类痞子刑警深谙其道,说话会客气几分,但白冰鲜少接触基层,说话自然有些高调,几个民警脸色都难看起来。
这是社会问题,不可能只靠派出所几个民警就能化解,除非政-府大刀阔斧把造成这一团乱的源头几个棚户区给切除了,不然这毒瘤只会一直存在。但他们不能说,说出口就是推卸责任。
本来很多人瞧不起民警,就觉得刑警厉害,实际上他们民警人少事多,天天累得不成人形,24小时连轴转,说句不好听的,连条狗都不如。市局的人突然驾到不搞清楚事情背景就横着脸问责,几人心里多少有了小情绪,有些不服气,接下来回话的时候,声音有气无力,语气不太配合了。
容铮朝白冰看了一眼,白冰还想说什么,然而看见容铮的表情,就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她想说的是,就算是社会问题,那也不是你们和稀泥的理由,但是这些话说不清楚,谁都觉得自己有借口有理由,社会运转只会越来越糟糕,矛盾也会越来越突出。
容铮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他回过头,视线对上其中最年长的老张,刚老张说话其他人都没吭声,明显老张在这里说得上话。
容铮把水瓶放在桌上,拖过椅子坐下:“辛苦了,这里工作量大,市局对大家情况都清楚,没有责怪的意思。”
老张没说话,把手握成拳头撑在膝盖上掌心摩挲着。
他又问:“上次那位被刺伤的年轻同志现在怎么样了?”
老张还有几分气,他摆摆手,闷声闷气说:“没事了。”
和刚才长篇阔论不同,他现在不愿多说,像是心里窝着股火。
容铮拍了拍他肩膀,他虽然身居高层,但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来之前他就知道这里情况相当复杂。
前些日子,就在派出所附近,有个民警刚出大门还没出路口就被一个半大小子捅了,这事闹得挺大,当时那半大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捅了警察还很兴奋,认为自己连警察都敢捅那就是江湖上的一号人物了。
好在那个民警没出大事情,肋骨帮忙挡了煞,只是流了点血,身上多了块疤,干-他们这行的只要不是命丢了,那都是小事情。
容铮看着他,沉声说:“你们这里的情况辛苦我知道,工资少,事情多,加上你们这北城靠近火车站,居民结构复杂,平时大事小事不断。我刚进来看见你们一直在忙,都没时间喘口气,这才叫这位女同志去买了些水。”说完,容铮从兜里掏出烟递给老张。
老张表情松了些,接过了烟:“谢谢领导理解,我们也都是为老百姓办事,没什么。”
其实他心里最难受的不是外面人的闲言碎语,关键是自己体制内的同志还不体谅,这话他没说出口,当了几十年的差,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办实事不惹事不闹事基本是他现在的做事准则。
“这位女同事刚从国外回来,不太了解咱们国内的复杂情况,大家多担待些。”容铮轻语说了句,然后转头看向白冰,沉声说:“回到国内,先要了解国内的情况。你以前去工作的那些国家往往地广人稀,警察的权限也大,但我们国家居民基数大,人口密集,配备警力却非常少。处理事情的时候需要付出十倍的耐心和精力,有时候还会非常危险,工资待遇水平却非常低。如果被投诉了,还要扣工资。就拿前段时间被刺伤的那位同志来说,他只是合同工,没有保障,工资一个月就两千元左右。”
他揉了下鼻梁,坐直身子:“我们可以有高要求,但警察也是人,不是机器。”
“老大,我明白了。”白冰朝老张道了声歉,但她心里还是有很多想法,可是容铮明显在找台阶给她下,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得先缓和了气氛才好开展下面的工作。
“没事,没事,我们都是大老爷们,皮糙肉厚耐骂。”老张带头打哈哈,有了台阶就顺着下了。
白冰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刚从国外回来,难免年少气盛了些,他们也不好为难,心想白冰是自我带入受害人的角度,所以才义愤填膺,这样的人心不会有多坏,想到这里,不免对白冰的看法好了不少。
气氛缓和了,但白冰的观点没错,其实再难再艰苦也不是懒政的理由,容铮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他不会像白冰心直口快说出来。
老张忽然问:“领导,你怎么对这边那边熟悉?”
他朝老张笑了下,夹着香烟的手指朝窗户指了下,烟灰灰扑扑掉在桌上:“之前我来过,就在那边,‘烹子案’。”
老张愣了下,点头:“这案子我知道,当时把我们这的人忙得够呛。哎,说起来,我这才想起来,咱们的确是有过一面之缘啊!只不过我一直在警戒线外围管理现场次序,看你们也就看见一个背影,这才一时没想起来啊。”
容铮微微笑了笑:“看来我的记性还行,一来基本都认出来了。这位小同志当时一直陪着我们,还有这位帮我们解决了和群众沟通的问题。多谢你们帮忙,后面结案才会那么迅速。”
在场所有人都有些惊讶,容铮这样职位的人除开办案的时候,平时像他们这种偏远辖区民警是极其难见到的。有时候私底下开玩笑,想要见到上面的,那得制造几起大案。这玩笑显然不合时宜,但是也是真实现状,说明他们这个地方有多不招人待见。
他们本来以为容铮说记得只是客套客套,就像领导巡视部队常说的“同志们辛苦了。”都是场面客套话,他们打从心底没想到容铮居然记得他们每个人,甚至每个人担当的职位,这不免让他们觉得开心。
接下来的沟通就很方便了,不等容铮提,派出所的民警就主动联系了几个和陈平有直接矛盾的人。
一个是陈平的前妻徐晓兰,徐晓兰家正好就在派出所附近,老张便直接带着容铮和白冰去了她家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