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二点过一刻,一辆黑色四个圈标志号称低调奢华的政-府专用车,缓缓地驶进了巷子里,这辆车沿着小路在周边绕了两圈,最后停在了巷子口。巷子口被四五棵大树遮挡住,地上铺满了黄色的枯叶,只听嘎吱嘎吱的声响,一双擦得程亮的小牛皮皮鞋踩在了上面。
几声鸟叫明亮越过那人程亮的头顶,扑闪着翅膀往孤零零的电话亭一拐,不见了踪影。
电话亭里有人正坐在里面拿着话筒喂了半天,电话亭外横凳上,戴着一副墨镜的吕傅勋叼着一根烟,悠闲地晃着腿,眼角却瞅着那头的景象。眼看着刚下车的人来回张望了下,然后转身推开咖啡厅的门走了进去。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状若不经意地站起身,朝着电话亭走去,环视了周围一圈,没人注意到他们这个小角落。
下一秒,他伸出手轻轻敲了下电话亭的门,电话亭门开了,周鹏从里面走了出来。
“老秃驴进去了。”吕傅勋简短地说。
周鹏眯着眼睛,装作在看马路上的风景,按住自己的耳朵通过耳麦和人了解下情况,然后转过身越过吕傅勋,低声说:“小狐狸从东兴街过来。”
东兴街?吕傅勋听着有些耳生,不是吕一鸣他们教堂的位置。那条街主要是做一些批发生意的,交通杂乱不堪,加上那里有个十字路口,更加混乱,每次经过那里,都会堵上一两小时才能通行。吕一鸣一个周正的牧师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等了一小会儿,吕一鸣如约到了咖啡厅,他们把车停在了咖啡厅对面的马路上,一来好监视两人行动,二来这里有棵大榕树可以充当遮挡物,吕傅勋和周鹏钻进了旁边的厢型车里,打开了监听设备。
电子音兹兹发出声响,声音嘈杂了好一会儿,一个带着浓浓鼻腔的声音才慢吞吞冒了出来:“吕牧师,这事你得帮我想想办法。”
监控里的吕一鸣悠闲喝着茶,低垂着眼睛,目光落在茶杯上,看起来认真又有几分随意,他没有作声,像是真的在专心品尝茶叶,但这里是咖啡厅,茶叶再好也就一杯矿泉水泡的碧螺春。
不过没人注意他装逼这点细枝末节小事,正事最要紧,周鹏把声音又调清楚了些,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屏幕上的老秃驴王志宝。
王至宝有些着急,泛光的额头上逼出了一层细汗,在他身旁自顾自的念叨:“这可怎么办啊,我家四代单传,就他这一根独苗。王迅太不听话了,我平时老跟他说少惹是生非,哪知道这臭小子背着我到处搞事情,他妈没事现在就找我闹,说是我把儿子害了,我哪有时间二十四小时跟着他,明明就是她惯的!说起来我就是气,年初的时候,就该打死这小兔崽子。”
年初的时候?车内两人对视一眼,王至宝突然提出了一个很关键的时间段,再加上前后一联系,那张优秀五条杠好学生的脸显现了在两人面前。
“这孩子平时还是很听话。”吕一鸣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王至宝摇头:“哎,听什么话啊,家里横。不瞒你讲,他最近奇怪,不爱说话,找他说事情,他就摔门躲卧室里。对了,他回家就往厕所钻,经常一呆就呆半小时,你说他是不是有点尿不尽——”
吕一鸣打断他:“你不是说他最近开始学做家务了?”
王至宝一挥手:“就自己的内衣裤,这么大人了,以前内-裤还要保姆洗。”
吕一鸣笑了:“但这是一个好现象。”
“的确是这样,不过……”王至宝犹豫起来。
“哈哈,不过什么,小孩子嘛,青春期有心事很正常,不要想太多。”吕一鸣倒是不在意,端起茶壶给王至宝倒茶。
周鹏听着两人闲聊,有些不耐烦:“他们在这会儿磨叽啥呢,半天也不入正题,浪费我的时间。”这话说完,他伸手摸兜里的手铐,兴致勃勃建议:“要不我直接把他们铐了带回局里慢慢审?”
“老周,你这是怀疑,王至宝和灭门案有关系?”吕傅勋摸着小胡子,看着周鹏完全不掩饰的一脸厌恶,直勾勾盯着监控里的王至宝,他眯起眼睛,回忆着周鹏这一路就没有好脸色的景象,“王至宝没那胆子吧,我之前和他接触过,的确处事油滑像泥鳅一样,很关心自己的政治前途,但就因为这,他不可能让自己和人命案子沾上关系。”
“我啥都没说啊!”周鹏举起双手,打着哈哈,“我只是想知道王至宝为什么要和吕一鸣联系,吕一鸣现在是咱们的第一嫌疑人,一切和他联系的人都有可能有蛛丝马迹的线索。”
听到这,再不知道周鹏专门争对王至宝,吕傅勋就是真傻了,查案最忌讳的就是代入个人主观情绪,非常容易制造冤假错案。
他摸摸下巴摇摇头:“你这是浪费时间,两人很可能就是朋友关系,只是喝茶闲聊。”
“你怎么就知道他们只是朋友关系?”周鹏翻了个白眼,“说不准,你看看吕一鸣那衣冠禽兽的样儿,说不准心里使着坏,再说这王至宝,前些日子儿子过个生日,开得跟寿宴似的,生怕人不知道他老王家现在升官发财了!你看看我朋友圈,全是这群人吃喝玩乐的样子。”
周鹏把手机“啪”的一声甩桌上,看那样子有些生气,也不知道吃错啥药了,眼睛瞥见王至宝地中海的脑袋,嚷嚷着:“腐-败啊,痛心啊!”
吕傅勋叹了口气:“咱们这是查灭门案,不是查王至宝渎职,要查王至宝渎职,也是纪检委的事情,周队,我建议你可以收集资料举报。”
周鹏嘴角一横:“感情这事情咱们人民警察就不能管了,领导人都说了,我们就是群众的一块砖,哪里需要添哪里。”
“你这是强词夺理。”吕傅勋说到最后眉毛都立起来了。
说到这里,实在说不下去了,两人说着说着火药味就出来了,你一言我一语的,谁也不肯让谁。
魏威咳了一声,充当和事佬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两人他都不敢惹,一个是大学教授,一个是顶头上司,他实在不愿意来趟这淌浑水,但没办法,周鹏说了以后去哪儿都带他。他哀怨偷偷心里叹了口气,对自己惨淡的未来默默鞠了一把痛彻心扉的泪,就在他给两人来回做工作的时候,无意间,眼角余光瞄到了周鹏的手机,手机屏幕开着,在方才唇枪舌战之间,被周鹏指尖飞舞的一阵乱弹,跳出了一张色彩单调但辨识度极高的全家福照片。
周鹏还在冷笑,说理说不过他决定采用谁声音大谁有力量的办法,他刚清嗓子,姿态摆足,吕傅勋似笑非笑,坐得四平八稳,眉宇之间却带着狡诈的诡计神色,眼看一番龙争虎斗势在必行。
忽然一只手横空出世,插入箭弩拔张的两人之间,然后众目睽睽之下把手机从主人手心里抢了过去。周鹏手握手机,眼睁睁看着其不翼而飞,顿时瞪大双眼,眼看酝酿良久的奔腾火焰就要对准罪魁祸首喷去。
在周鹏砸嘴刀子前,魏威眼睛一亮,先行插嘴:“这是王局长的全家福?”
“什么王局长,”周鹏成功被转移话题,心不在焉瞄了眼,“嗯”了声,“这是他老丈人,别看现在中风半个身子不能动了,以前可是叱咤风云的老人物。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看上王至宝这么个狗东西做女婿。”
话里带着话,还夹着刺和刀,矛盾不小。
吕傅勋手指习惯性地一捋胡须,看来找准周鹏刚才那番话的漏洞,准备顺藤摸瓜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