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黑黢黢的,市局门口仅有一小盏节能灯挂着,垂下来的光打在地上照不亮黑暗,反而显得更为阴森,不过这阴森却被门口一阵嘈杂声打乱。
四五个小马扎蹲在市局门口,马路对面,有人正咿咿呀呀唱着黄梅戏,放眼望去,几个老头老太眉飞色舞唱着小曲,爬满皱纹的双手轻盈优美随着歌声轻轻舞动,周围站满了捧场的邻居,鼓掌叫好声不绝于耳。
今天这日子算是个特殊日子,市局对面新开了家盲人按摩店,这盲人按摩店是残疾人协会开的。店不大,也就四五十平,放了五张床,每张床都铺了层薄毯,装修不豪华,却看得出来干净整洁。资金来源大概是捐款,员工是几个小伙子,都是心比眼睛还透亮的年轻小伙子,长得都秀气得很,被人玩笑说两句就脸红。
周围的大妈大爷心肠很热,自己拿来了各种乐器,在旁边敲敲打打帮忙召集点人气,这会儿刚好吃完饭,溜大街的人不少,都围成了一团凑热闹。对面就是公安局,他们也不怕出什么事,把小孩随便一丢,就站在旁边摇头晃脑听小曲儿。
刚出来的余宏军和林潇潇,被突然窜出来的人影吓了一跳,看清来人,余宏军不禁皱了眉,低声喝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说完就探头看门口,倪大爷正坐在小马扎上半眯着眼睛听小曲,伴随着节奏脚跟有意识地拍地同时摇头晃脑,看那样子非常陶醉。
那人脸皮厚,亲昵喊人:“余队,好久不见,我这不是太想您了,您看看我们有多久没见了,这不是老朋友向给您拜个年吗?”
余宏军脸色依旧不善:“呵呵,这不是朱大小姐吗?我看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话直说,没必要弯弯绕绕的。”
对方笑了下:“那……我也不绕弯子了,我这次来是想找你们打听点消息。”
这人说话声音实在好听,字正圆腔,一口播音主持的味道,林潇潇抬眼看去,顿时有些惊讶,对方正是新闻早八点的女主播朱虹,余副队怎么会和这个人认识?听对话,还是老相识。
余宏军没好气地舞了下手臂,像是在挥开什么晦气:“快走快走,不然我叫人把你带进去喝杯茶。”
朱虹不以为然,微笑道:“余队,咱那么久没见面了,怎么刚一见面就要请我喝茶,这要让嫂夫人知道,多不好啊。”
余宏军一时语塞,瞪了朱虹一样,提起这茬他就有些不爽快。
余宏军有个老战友,这些年发达了赚些钱于是交了个年轻女朋友,女朋友就是朱虹,因着这层关系两人就间接认识了,当时朱虹只是个小记者,嘴甜人美,大家都挺喜欢。
余宏军当时对她没啥戒心,看小姑娘喜欢问案件的事情,一个是有几分虚荣心,二个是被漂亮小姑娘追着问,怎么都有点难以把持。
……
……
当时正好有个案子,在一家宾馆里发现了一具赤身裸体的女尸。案子令人犯愁的是,女尸是个十八线的小明星,在最近一部黄金档婆媳电视剧里演女二号,还有些热度,女尸身份一披露顿时引起了掀然大波。
案件当时锁定的嫌疑人有三个,一个是未婚夫,一个是该片的导演,一个是该片的男主演。这女人的关系圈可真够乱的,越查越觉得腐化,每部作品基本都卖了肉,打胎都打了无数次。
未婚夫是老实巴交的大学辅导员,家里有点小钱,知道这些关系后,瞬间跟吃了苍蝇似的,不过他嫌疑最大,由爱生恨,电视最爱桥段狗血又符合逻辑。
其次嫌疑是该片导演,他和受害人有肉体交易关系,在一次发生关系后答应给受害人女一号的角色,结果变成女二号,受害人便一直威胁导演,要将她们的丑事曝光。
再说这片的男主,非常大牌,从国外镀金培训回来的当红炸子鸡,粉丝几千万,号召力非常强。女人其实和男主没有肉体关系,只是女人当时耍了个心眼,故意将两人的对话和碰面做得很暧昧,还威胁要将消息透露给了狗仔队,敲诈一千万元。
因为案件的特殊性,上上下下都下封口令,绝不能透露半分。
余宏军当时喝大了,稀里糊涂就把几个嫌疑人当八卦说了,说完酒醒了又害怕了,赶紧抓着朱虹警告她不要说出去,朱虹自然满口答应。
没想到第二天铺天盖地的新闻,全是受害人和大牌男主的各种小道八卦,最后矛头一指,指向大牌男主,质疑猜测大牌男主就是凶手。
消息一出来,四方风向都跟着动了起来,男明星黑料开始一波一波往外曝光,什么恋爱那点小事情,读书时候抄作业,和人小屁孩时光屁股打过架全都被抖了出来,鸡毛蒜皮的小事情都被放大镜扩大,成为难以擦拭掉的污点。
平时坐在电脑前的键盘党们也就是看个乐呵,吃瓜群众好不容易看见一个明星的黑料,怎么能错过呢。明明只是嫌疑人,却已经被钉上了渣男、杀人犯的标签。后来这个大牌男明星实在忍无可忍,发了个通告,但换来的却又是一波嘲讽。
事件的结束,是男明星最后发了封自杀信,以死证明清白。
幸运的是,男明星对身体构造太不熟悉,一刀割下去,没找准动脉血管,被及时送往医院,救回了一条小命。
到此,事情闹大了,余宏军的正队长头衔被扒了,朱虹成了炙手可热的王牌记者,直接升成了女主播。
有时候人血馒头,就是那么好吃,凶手查出来是这个女明星的童年好友,玩sm,一时太过,弄死了女明星。然而却没人关心结局,只有三个被冤枉的男人,背着杀人犯的阴影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
……
余宏军看着朱虹就咬牙切齿,晃了晃手甩开她,出口嘲讽:“朱大主播,什么时候需要您亲自出马了,你猜猜要是其他记者接到你被警方扣押二十四小时,会有何感想?”
朱虹脸上毫无惧色,而是正色道:“我们有知情权。”
余宏军冷笑:“夜闯公安局,发挥你的知情权?敢情你还是法盲?”
朱虹微笑了下,面色有些尴尬,但不愧是做记者的,立刻换了个话题,先是冲余宏军撒娇,接着套近乎,见余宏军面色好了些,才柔声柔气进入正题:“最近听说你们手里头有个大案子?”
余宏军瞥了她一眼:“你消息倒是灵通。”
朱虹笑了笑,没搭话。
余宏军冷哼一声没再搭理她,径直去了停车场。
朱虹见余宏军走了,心里有些着急,余光瞥见了个年纪不大的林潇潇,立刻走上前叫住了对方:“这位警花美女,能给透露点吗?”
林潇潇停住脚步,看向朱虹,朱虹装可怜:“我这拿不回去消息,一定要会被台里给骂死。”
林潇潇皱眉,刚想开口说什么,就听见余宏军那头按车喇叭。
朱虹笑了笑,偷偷摸摸递了张卡片放在林潇潇手心里:“等您有空要联系我,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说完又怕林潇潇回头丢掉,谄笑着拉住林潇潇手臂,附在她耳边轻声说:“您放心,我一定保密,不会透露出去消息源,而且还会给您支付一笔满意的报酬。”
报酬,林潇潇心里跳了跳,她不缺钱,却缺点买奢侈品的钱。但转念一想,如果自己透露消息,一定会给队里带来负面影响,首当其冲受影响的就是自己,想到这里,刚刚要吐出口的词硬生生给咽了下去。
林潇潇拿着名片,迟疑了一小会儿,思索半天最后还是把名片放回兜里,转身走了。
坐进车里,余宏军就问:“她找你问什么?”
“没什么。”林潇潇摇摇头,系安全带。
余宏军不太放心追了句:“她的话你别信,也别和她联系,这女人吃肉,骨头都要嚼碎吞进肚子里,不是啥好对付的。”
林潇潇往外看了眼,朱虹正伸手,咧开嘴笑着冲他们招手,她唇上涂着猩红色的口红,脸涂得惨白,夜里白惨惨的灯光打下来,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林潇潇忍不住抖了抖身子,咽了口唾沫,拽紧安全带保证道:“不会和她联系。”
夜里风一阵阵吹了过来,将街边的小曲儿声引到了整条街。倪大爷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一下一下打着节拍,不时还跟着哼上两句,好不惬意。
对面的几个年轻按摩师,正腼腆着和周围的大爷大妈聊着天,空气里透着股悠闲美好的气息。
晚上这会儿宁静中带着热闹,嘈杂间又带着寂静。
……
……
容铮和周鹏招了几个信得过的人进会议室。
他们也不多废话,直接说了关于他们发现培训机构的事情,他们已经联系好了机构人员,现在缺的就是去的人,问谁愿意去奉献自己深入敌后充当模范标兵。
说完,把培训机构的宣传单发了下去。
宣传单主要介绍参加课程后会到达如何如何的成果,各种业界大牛现身说法。这样一个课程,可以让人破碎的家庭再重组,摇摇欲坠的夫妻关系再和谐,濒临破产的公司再扩大……
简直就和童话一样,这么完美功效的一个课程,却不是什么人都能参加的。想要参加必须有两个条件,一个是高昂的学费,再一个是必须要有中间介绍人。
看完所有资料的众人,站成了一排。
周鹏问,谁愿意去,没人吭声。
容铮面色不太好,咳嗽了声,清清嗓子:“都哑巴了?”
“不是。”吕傅勋出口解释,“看这种广告传单,多半就是那套摧毁心理防御的洗脑伎俩,我们对于自己的自制力没把握,万一被反洗脑了怎么办。”
周鹏摸了摸下巴,看向容铮,觉得吕傅勋言之有理,别人他不了解,就自己这手底下这帮蠢货,除了吃什么都不懂。
吕傅勋建议:“这样吧,谁觉得自己行,站出列。”
舒墨还在仔细研究资料,忽然感觉袖子被扯了下,转头望向被扯动的方向,顿时傻了眼,怎么所有人都站在他后面?还排成了一列?这是干嘛?
“咳。”刚刚拉他的魏威扑闪着无辜的大眼睛,轻轻咳了一声,小声解释,“周队他们说,谁自愿参加课程的,主动站出列。”
“站出列?”舒墨扫了眼周围,只有他站在最前面。
周鹏似笑非笑地看着舒墨:“恩,小舒果然好样的,非常积极。”
舒墨:“……”
舒墨生平第一次感到了人性的丑陋和黑暗面。
容铮脸上难得的隐隐带些笑意,他站起身,长腿迈过人群走到舒墨身边,低声说:“别担心,只是去找线索,不会让你独自冒险,我会一直跟着。”
说完,他又愣了下,补充了一句:“带着设备和人。”
舒墨望向他,容铮视线飘来,他不自觉低下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