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飘过,月亮躲进了云后头。月光被遮住了,盛敏的眉眼也一并暗淡下去。
李玄很久才理解他言语中的意思,又用了更长的时间找回自己说话的能力,开口却还是不免干涩:“你不想再看见我。”
“你不应该再见我。”盛敏喝完最后一口酒,坐直了身体。
“为什么?”李玄说完,又自己回答了这个蠢问题,声音低沉,“我在打扰你,是吗?”
盛敏摇头:“是我一直都在打扰你。”
李玄嘴唇动了动,可他说不出话来,盛敏也不许他说。
“你记得你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吗?你说,好像是第一次这样看见我。”盛敏轻轻一笑,带着难得的一点狡黠,“其实那天我撒谎了……我原来就见过你,你不记得,我其实也忘了。决定要去死的那一天,偏偏又想起来......那时候我不认识你,可你是我临死前,想起的最后一个人。”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张泛黄的签纸,看得出被主人保管得很妥帖,一点折痕也没有。
“是我把你扯进来的,尽管你不承认这一点,但我想的确是这样的......原来没有告诉你,对不起……现在说出来,感觉好多了。”盛敏把玩着手里的签纸,目光不知飘向何方,“不过我一点都不后悔......我已经不打算死了,可如果回到那一天,必须用那样的方式才能见到你,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割那一刀......”
他顿了一顿,轻轻叹了口气:“分开这段时间,我经常想起我们相处的日子,每个细节都像梦一样......但这对你不公平。”
“你怎么知道这对我来说不是一场好梦。”李玄沉默良久,声音几不可闻。
盛敏勾了勾唇角,并不看他:“好梦噩梦,终归都有必须要醒的时候。”
他残留的体温正渐渐从李玄的肩头退却,可语气神情都还是温柔的:“我知道你今天为什么来,也知道这段时间你在犹豫。”
河水缓慢地流过,盛敏的声音比河水更和缓:“可是李玄,如果一件事情你觉得是应该的,是你要的,那么是不用反复想的……当你在想,你的心里早就有答案了。”
闻言李玄蹙起眉,可盛敏还是摇头,飞快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那边有座桥你看见了吗。”他的手指在空中遥遥一指。
那是座木制的桥,离得很远,当地人称为风雨桥。此刻无风也无雨,桥身的影子随着河水飘荡,摇摇欲坠。
“我们也一样。”垂下手,盛敏的目光幽深沉静,“你所有的自我怀疑,都只是吊桥效应而已。”
“不是!”李玄断然否定。一时又找不出更多的言语来,呼吸急促,又重复了一遍,不是这样的。
嘴唇紧紧抿起,唇角的弧度都显得锋利。
盛敏垂下眼睛,没有争辩,轻轻拉过他的手腕,掰开不知何时攥成拳的手掌,把那张签纸放在他的掌心:“是不是,没有那么重要……这个还给你,我……”
最终还是没有说完,就这样突兀地断在这里。半晌,盛敏笑了笑,正视着他无声地吐出两个字,毫无征兆地起身离去。
李玄发愣地看着手里泛黄的签纸,他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更不知道盛敏要还他什么。
仓惶地去看盛敏的背影,醉意未散,步子不算太稳,可一步也没有停,更没有回头。只有脚步声很轻地回响在石板上。
最后那两个字是再见。李玄终于反应过来他无声的言语,但盛敏分明在说不要见面了。
他回过神,想也不想追过去,姿态狼狈地从身后抓住了盛敏的手。
盛敏几乎被拽个踉跄,转过脸,眉宇间瞧不出太多的情绪。
李玄像个病重的人,看着他,感觉手脚都不停使唤,也不晓得谁是喝得更醉的那一个:“你去哪里?”
好半天才挤出这一句,勉强沉着声音又说:“我送你。”
“不用了。”盛敏轻轻摇头,“我今天要回剧组去,七点的飞机,给杨絮发过信息,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太晚了,你等下回去,开车小心。”
李玄心口起伏不定,握住他的手腕,总不肯松开。
薄薄的汗意在两人相贴的肌肤上晕开,分不清究竟来自谁。
盛敏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李玄,我不是有意把你卷进来。但我是真的放过你了,你已经耽误太久了,往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