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板路尽头一棵高大的榕树,被雷电击打过,一半已经枯死,另一半依旧欣欣向荣,在夜幕下显出苍翠的颜色。
榕树下亮灯的是间点心铺子,木质的招牌上连个店名也没有,推门进去的有些发黄的玻璃柜台里,零星有没卖完的糕点,最老式的那种,形状不够精美,也没有鲜艳的色彩。只有香气诱人。
“有人吗?”李玄敲了敲柜台。
“等等。”半晌,通往后厨的门响了一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一面回答,解着围裙从里面走了出来,“买点心吗?打烊了……明再早来吧?八点就开门,有刚出炉的。”
“下午预定过的。”李玄报了号码。
“哦......是,记了的。”老人恍然,拖长了声音,“在等你呢。”弯腰从柜台下找出个厚厚的牛皮笔记本来。
“姓李对吧?……还以为你不来了。”他摸出老花镜戴上,手指在纸页上一行行滑动过,找到记录的名字,抬起头笑得很和蔼,“你们先坐吧,早准备好了,我去拿。”
柜台左边悬挂着扎染的靛蓝色花布,往上几级台阶,面积不大的跃层只摆得下两张小木桌。
夜风的吹拂下,风铃碰撞间带出细碎的声响,暖黄的灯光洒在陶瓷瓶里向日葵和红色非洲菊的花瓣上,又被水珠折射出晶莹的光。
“订晚了点,镇上的花店只能买到这么多花。”他们在木桌前坐下,李玄轻声解释。
花束不够盛大,但花朵全都饱满得像要从瓶中溢出来,灯光下重重叠叠的影子占据了半大张桌子,盛敏轻轻碰了碰花瓣,水珠滚落到他的指尖。他笑了笑,满足又无奈:“记性怎么这么好?”
“不知道,就是记住了。”李玄很随意地说。
盛敏就笑了,四下打量一圈:“好久没有吃过桂花糖了。”
“那一会儿可以尝尝味道是不是还一样。”
“怎么找到这家店的?”盛敏抬眼看他,“很麻烦吧,我都不知道,原来搬这里来了。”
“不麻烦。”李玄摇头,“你的要求又不多,都不麻烦。”
盛敏抿抿唇,难得带点促狭的意味,但目光是柔软的:“话剧票也很好买吗?”
李玄耸耸肩:“不会比电脑主机更贵。”
被反将了一军,盛敏没做声,半晌抿了抿唇才小声说:“不是这样比的。”
“对啊。”李玄垂下眼睛,重复了一遍,“不是这样比的。”
帘外传来脚步声,木楼梯咿呀作响。老人端着托盘走上来。
最上头是一碟桂花糖,晶莹剔透,下面是各色的点心,从桃花酥到青团。种类太多,老人家上了年纪端得吃力,李玄起身接过,将碟子依次放在桌上。
“每种我备得都不多,太晚了,点心不好消化。”老人说,又有点遗憾,“出炉有一会儿了,没有刚做出来的味道了。”
盛敏于是顺手夹了一块绿豆冰糕,咬了一口,里面加了梅子碎。温声道:“还是很好吃。”
老人家就笑了,看着盛敏突然又咦了一声:“小伙子,你有些面熟。”
闻言李玄眉心不由得一跳,盛敏还是很温柔地笑着:“以前开在滨江路的时候,我常买你家的桂花糖。”
“哦,难怪眼熟。”老人连连点头,感叹道,“开了好多年,现在租金涨了,租不起……还是回家好,在城里那么多年都不习惯,人年纪大了也总想回来……”
他絮絮叨叨又说了好一会儿,盛敏始终很耐心地听着。许久老人自己先回过神来,“哎,你看我这,人老了话多......你们吃。走的时候门带上就行,我去睡了。”
“来晚了,耽误你时间了。”李玄把托盘递还给他。
“没有的事......”老人挥挥手,又顺着楼梯走了。
回过头,盛敏已经吃掉了半块桂花糖。
“怎么样?”李玄忍不住微笑。
“和原来味道一样。”盛敏轻快地把剩下的半块糖放进嘴里,把碟子往他面前推了推,“我知道你不喜欢甜食,但要不要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