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从杨絮走后,就一直开窗看着电梯口的方向,脖子都要望酸了,总算看见两人回来。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掩饰地低下头去看手机。
盛敏却也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轻轻抿了抿唇。觉得他恐怕介意得很。便拦了一下正准备上车的杨絮:“你到后头坐。”说罢,拉开副驾驶的门,自己坐了上去。
杨絮愣了一下,依言坐在了后排,李玄皱眉瞥了他一眼。
“哥。”杨絮心中叫苦不迭,心道李玄刚才果然还是骗自己的吧,明明就是在和他哥闹矛盾,还说什么不是,不是感情矛盾还能是别的?
索性李玄并没有多说什么,摩挲过手腕上的小痣,很快又看向窗外。杨絮赶紧给司机打了电话,让他快点回来。
回去的路上,气氛还是古怪得厉害,车里出奇沉默。司机开得飞快,只想早些把人送到交差,杨絮倒是几次想和李玄说话,李玄有一搭没一搭嗯两声,他讨了几个没趣,只好不说了。
对比起来,盛敏反而成了最自在的一个,只是偶尔在后视镜里和李玄的目光撞上,便也匆匆移开。李玄面上阴云更深。
司机紧赶慢赶,二十来分钟,竟然就开回了小区门口。
“哥,那我们走了,需要送你上去吗?”杨絮说。
“不用。”李玄随口应了一句,戴上帽子口罩头也不回地走进大门。
他走路一贯地快,衣角生风。遇上电梯刚好停在一楼,进去按了楼层。然而将要关上的瞬间,李玄看着远远不见人影的小路,伸手又挡住了电梯门,略一犹豫,走了出来。
他在入户大堂随便找了个地方,心不在焉地翻着简历。眼角的余光不时往门口飘,左等右等也不见人来。把手机屏幕一关,转身往外走。结果刚出了楼栋,就撞见了盛敏。
后者见他急匆匆的,也怔了。两人隔着一步远立着,依稀能闻到夜风里送来的淡淡的荷叶香气——小区的水池里种了荷花,今年雨水多,六月了也没见几枝花,倒是荷叶铺了个满塘。
他们在这荷香萦绕中对视片刻,却是盛敏先垂下了眼睛,与李玄擦身而过。
进电梯,上楼,一前一后进了屋。
李玄径直进了书房,盛敏觉得或许是应该谈一谈,但李玄总是冷脸,他实在觉得累,拿上家居服去了浴室。
洗过澡出来,天已经黑透。盛敏看了一眼书房紧闭的门,拿出手机点了两份粥。显示接单还没五分钟,门铃就响了。盛敏有点疑惑地去开门,外卖员递来一个袋子:“您的外卖。”
“这么快?”盛敏疑惑,看了一眼手机,显示还在取餐,“送错了吧?”
“没有啊。”外卖员看看门牌号,低头核对,“李先生是这家吧?”
“我点的。”
盛敏刚反应过来,身后传来李玄的声音。他没走过来,大概是怕外卖员看见脸。
“哦,是。”盛敏笑笑,接过袋子,“谢谢。”
他关了门,转身递给李玄。里面竟然也是两份粥。李玄不接袋子,只从里面取了一碗出来。
盛敏本来想说自己也已经点了,又觉得矫情得很,索性一句话没讲。
李玄也沉默着,拿着一碗鱼生粥回了书房。盛敏收回手一看,另一份是桂花百合。
他不记得对李玄提过爱喝甜粥,猜测八成是凑巧。闻着也有些饿了,便坐在饭厅慢慢喝掉。等收拾了餐具,自己点的外卖才姗姗送到。盛敏将两份粥放进冰箱里,时间还早,又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随便找了本书出来看。
他没有要等李玄的意思,但大半本书都看完了,时钟早过了一点,书房的门仍然纹丝未动,盛敏心里还是有些说不清的情绪。
算不上生气,总归有点烦。
其实不应该,盛敏手撑着头。他在娱乐圈浸润多年,见惯了别人冷脸。不红的时候参加活动,主办方没协调好,大冬天的休息室也没有,在录像棚里一站就是半个晚上。杨絮气得要去理论,盛敏只觉得风吹着有点冷想回家去,对方工作人员不怎么诚恳地道歉,他还能笑着说一句没事,你也辛苦。
可是现在......盛敏看著书房紧闭的门,感觉胸口堵了一团柳絮,他垂下眼睛,睫毛在眼睑投下浅浅的阴影。他猜一定是因为太困了。
盛敏这样想着,睡意真的就涌上来了。想了想,把书丢在一边,起身去卧室把自己的枕头和被子都拿出来仍在沙发上。拧开书房门,语气平淡:“我晚上睡客厅,你忙完了就休息吧。”
李玄坐在电脑后面嗯一声,盛敏通知到位便不管了,转身带上门。听到门锁咔哒关上的瞬间,键盘上翻飞的手指总算停了下来。
李玄面无表情地捏着肩膀,偏了偏脖子,骨骼间发出细碎的声响。盛敏这间书房的灯不够亮,电脑的光对比起来就格外刺眼。
他的编程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自学成才,有很多不太好的习惯。后面这几年,一直很刻意地改,写代码非常在意精简和可读。然而今晚写的这些,李玄松了松领口,用他平时损别人的话,裹尸布一样。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心乱,但满屏的代码怼在眼前总是避无可避。疲倦地合上眼睛,半晌关了电脑。
客厅里面,盛敏安静地侧卧在沙发上。他面朝着靠背,听见脚步声也没有动一下,似乎这么一小会儿已经熟睡。李玄没开灯,摸黑去浴室洗了头澡。头上的发胶好像怎么都弄不干净,洗了三遍,才觉得勉强清爽。他拿毛巾擦了擦,进了卧室。
当然是睡不着的,哪怕已经是夜里两点。李玄从床上坐了起来。卧室门留了一条缝正好可以看见客厅里的景象,大约是进来的时候没关紧,又被风吹开了。
他抵着床背,月华如水,淌过沙发上微微隆起的被子。李玄记得被子好像也是月白色的,和他身上这床一样,缎面凉又滑腻。盛敏似乎很喜欢这个材质,沙发上放了好几个同样质地的垫子。他又想起盛敏家的沙发格外地软,坐着整个人都陷进去,这样睡一晚上,第二天肯定腰酸背痛。
这些平时明明没有留意过的细节,不晓得从哪里凭空冒出,悉数钻进他的脑子里。
其实不是大事,他赶程序的时候,椅子上都能囫囵窝一晚。再早一些的时候,桥洞也躲过......压根也不是能不能睡好的问题。李玄皱眉,睡不好,也不会是因为沙发太软。
他这样想,眉头川字更深,想要抽根烟,烟盒又不知丢到了哪里,顺手抓过杯子打算喝一口水,杯底已经空了。
诸事不顺,归根结底,实则只有一件事。
他抓过杯子去厨房接了杯水,然后在沙发扶手上坐下。
一秒,两秒......一分钟后,盛敏掀开被子,手撑着沙发,满眼疲倦:“大半夜的,你干什么?”
李玄抿了一口水,润润嘴唇:“进去睡。”
他说罢,弯腰去拿被子。沙发窄,一角已经落在了地上。他刚刚捡起来,又被盛敏拽住了另外一端,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李玄开口有点不耐烦:“我又没说什么,你还先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