涑州莫城, 玉林巷火海冲天,熊熊烈火照亮了半边夜空。
对面屋脊的暗卫显然盯上了自己,墨崖紧张的站在原地, 索性身旁皆是逃出火灾的百姓,那群暗卫不敢轻举妄动。
他强行镇定的牵过骏马,紧靠着在寒夜里瑟瑟发抖的人群,望向那狰狞的火海的同时脑子转的飞速。
方才嗅到的煤油味, 定是这些暗卫倒洒后点燃所致, 可那是郑二姑娘的院子,他们将二姑娘救走后,放了火将他引来。
那这些暗卫是何时来到莫城, 是不是已经发觉夫人与温公子他们的踪迹去向?
墨崖的脑子乱成了一团麻,心一点一点沉坠进寒潭之中,他辜负公子的嘱托,大意害了夫人,更将要失去他自己的性命。
强烈的悔恨之感将他紧紧包裹着,身旁的马儿似是察觉他的焦躁, 不安的抬起马蹄。
潜在屋脊上的暗卫正擦着刀上的血, 察觉到天上飘起毛毛细雨, 拿起刀鞘碰了碰身侧的领头。
“老大,咱们要不要趁机杀了这侍卫,再去找温氏的下落。”
那领头的暗卫左袖绣着金纹, 压低了声音道, “不急,用他钓鱼, 赌他敢不敢去找温氏。”
淡淡的血腥气飘过来, 他拧了下眉头, “别跟在这儿守着,去看看二姑娘怎么样了。”
那暗卫沉默了一瞬间,“……属下不敢去见二姑娘。”
他们半路险些跟丢那封信的下落,一路风尘仆仆好不容易到了莫城,就撞见墨崖守着一个小院忙前忙后的,当即认定小院里是温氏。
他方才摸着黑,一刀快准狠要刺下去了,才发现这妇人是他们辛苦一路要寻回的二姑娘。
虽险险收刀,到底还是伤着了二姑娘的皮肉,还将人吓得不轻。
好在墨崖听闻起火,果真中计回来了。
领头瞬间想到他在畏惧什么,话一下哽住,随即烦躁道,“他骑马而来,定然是在别处还有居所,你去查查他在何处落脚。”
暗卫闻言当即领命,与另一个兄弟悄无声息隐下去。
“皇城被围,东宫逼宫,姚大人救驾去了。”
狱卒话音刚落,重重的脚步声纷纷踏来,身着轻甲的兵将握着滴血的利刃杀入,狱卒们咬牙怒吼着迎上去,不消片刻,浓郁的鲜血气充斥着这一小片天地。
染血的钥匙从尸体腰间拽下,叮叮锁链被抽出。
“国公爷,殿下派属下来接您。”
郑国公迟疑着靠近,“你是……文老将军的部下?”
先皇后身出镇国将军府,太子两位舅舅皆是军中大将,可他们此时应该镇守在疆场,太子竟暗中送信请两位将军带兵速速回城了。
那带头的兵将满身肃杀之气,拉开牢门,“将军已经带兵入宫,国公爷先出去和国公夫人团聚罢。”
郑国公闻言加快了脚步,牢狱门前停着一辆马车,马车里夫人正含着泪望向自己。
天空阴沉沉的,刺骨的凛风呼呼刮起,似是要飘雪。
朝政上的风浪经历过多了,郑国公本不畏惧,可逼宫篡位之事……他心中不安,便扭过头,“你们何时到的皇城?”
“太子出事不久,我等便快马加鞭暗伏回城了。”
那兵将拿着一件厚实温暖的大氅递给郑国公,沉稳道,“前夜才抵达城外,陛下被迷昏,我等才率兵入城。”
郑国公心稍安,登上马车之时忽想起一事来,凝重警告道,“寻机杀掉淮安侯府世子姚宣辞,此人不可留。”
那小子来见他时一幅运筹帷幄之态,几句话让他生生煎熬了三日,回想起他那冷漠平静的神色,他打心底觉得不舒服。
……
皇宫正陷入混乱肃杀之境,惊恐惨叫与拼死求饶传遍每条宫道,兵器铮铮相交,力道之狠能激起一道道火光。
一抹锋利寒光闪过,鲜血喷涌在赤色宫墙上,冒着一缕温热的雾气,眨眼挥散在寒冷的空气中。
天子昨日忽而惊厥昏迷,至今还躺在龙榻上沉睡不醒,位高权重的几位老臣担心挂念,便前后而至探望。
万万没想到,刚跨进殿中就被突如其来的逼宫困住,一个个肃杀之气的兵将轻而易举制服不够强硬的羽林卫,反抗者当即斩杀。
卧龙殿外传来几道凌乱的脚步声,太子身着墨底金纹的锦袍慢条斯理踏进殿门,身后跟着手握长刀的盔甲兵将。
一位老臣忍不住怒气低吼,“你趁陛下之危强夺帝位,是要被写进史书遭后世辱骂的!”
“史书,自是胜者操控。”
安文凛双手负于身后,瞥一眼地上才抹去的血痕,气定神闲。
“各位消消气,皇城混乱不过一时罢了,孤已派人前往各位府上好好守着,有何困难随时相助。”
“等事情尘埃落地,诸位自能与家眷子孙们平安团聚,孤登基之日还需贤臣们安定朝堂,各位定要保重身体。”
大臣们满脸怒色,太子这是拿他们的安全威胁了家府,又反之用家府安危来威胁他们。
“大逆不道,孝道二字都做不到,凭你这般阴损手段如何服众?”
“打服便是。”安文凛不悦的沉下脸,直接抬手打断。
“来人,请几位大人去坤龙侧殿与文将军喝茶。”
其中一位鬓角花白的老臣冷冷甩开兵将探来的手臂,“滚,别碰我,我自己走!”
眨眼间,殿里只剩四位在榻前侍疾的皇子,戒备着站在龙榻前护着身后的天子,紧绷盯住兵将的一举一动。
冷不丁的,四殿下被身后的三皇兄不动声色地推了下后背,声音极轻的催促,“开口。”
被推出来当做探脚石,安文卿自然不满的,大掌紧握成拳,他浅吸了口气迈出一步。
“皇兄本就是太子,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等父皇查清身上的罪名是真是假,顺理成章继承大统,何故闹得如此不堪。”
三皇子立马拿胳膊肘捅了他一下,咬着牙用气音,“你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老四平日里脑子好使得很,最清楚现在随便一句话就能让皇兄起了杀心,他偏偏挑最刺耳的话说。
安文凛倒没被气到,他拉过木椅,不急不慌在殿正中间坐下。
“孤能有今日之景,还是托了诸位弟弟的福,人总要被逼一逼,才知道自己几分能力。”
“那皇兄可曾认为父皇也在逼你?”
安文卿反口质问,“他平日对你悉心教导,皇子本该弱冠之年便离宫立府,父皇却不舍得让皇兄搬出去。”
“近一月皇兄被指证犯下无数大错,他命人平压流言,又命人谨慎审查不容有半点失误,至今都不舍得动皇兄分毫。”
“你率领外祖之军逼宫,父皇醒来你可有脸见他?”
“原来这就是你们眼中的父皇。”安文凛冷笑,若真舍不得他,怎会一度制衡他的党臣声势,怎会忍心看他爱而不得,怎会收走他手中权势。
若他真傻等下去,只会落个废太子的名称被逐出皇城!
想着,安文凛侧过头,“姚宣辞的踪迹,可找到了?”
三皇子神色微变,他从姚宣辞得了不少证据递交给父皇,皇兄找姚宣辞算账之后,下一个岂不就是他。
“姚世子进了皇宫,但在宫道等候的兄弟没劫到他,八成是察觉出不对藏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