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湛召见了大驸马陆文韬,开门见山道,“天津港刚刚建好,这几年你修身养性,长进不少,朕想问你,你愿不愿意去天津港当差?”
天津港?
陆文韬虽刚被放出来,却也耳闻了天津港的名声。现今天下最热的差使估计就是天津港的差使了,突然之间皇帝陛下如此厚待于他,倒令陆文韬惊惶起来。
不为别的,自从范氏案重审的消息传来,南丰伯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这个时候陛下要外派他到天津,陆文韬已有不祥之感。
明湛见陆文韬久久不言,好脾气道,“想好了再来回答朕吧。”
陆文韬一个警醒,起身叩头道,“谢陛下抬举,臣愿意去天津港,为陛下效力犬马。”
陆文韬回府直奔书房,与父亲说了自己将被外派天津之事,南丰伯感叹道,“陛下对咱家尚留一丝体面。”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南丰伯能有今日,陆文韬看透的事,他自然也看得透。
南丰伯笑望儿子一眼,“今天我就让你母亲为你收拾行礼,明儿你就起程吧。”
“父亲,暂且不急,儿子想着,几位弟弟也大了,是不是……”虽然很难启齿,陆文韬依旧说出口来,“是不是把家分了。”
“我也在想这件事。”南丰伯坐的笔直,笑道,“你们也大了,我也老了。我想着明日就让爵予你,偏又赶上你要去天津当差。”
陆文韬敏锐的感觉到好像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南丰伯漫声叹道,“两害相权取其轻,这句话,永远是对的。但,有时候,却是人算不如天算哪。”谁又能算到范家还有林永裳这条漏网之鱼呢。命数,或许一切都是命数。
“文韬,林永裳锋头正盛,你不要为了家族与他争执,保住你自己,陆家就在。哪怕是一时的沉寂,终有一日,陆家还有翻身之机。”南丰伯殷殷叮咛,“至于其他,陛下纵使不喜公主,也要顾忌太上皇的脸面。你们这个年纪,要想法子诞下嗣子了。公主那里,你想法子劝解开导着。”
“我记得了,父亲。”面前这个人,或许在外头眼里十恶不赦,但是对自己,真的没有半分不好。陆文韬生来就是嫡长子,文武都不错,否则不能被选为驸马。南丰伯器重他,喜欢他,是他的父亲。如今眼瞅着家族有难,自己却要远去天津避祸,陆文韬心里的滋味儿就不必提了,而立之年的男人,眼圈儿陡然一红,“父亲,我不去了。”
“胡说八道!”南丰伯怒,“你若不去,就是逼我早死。”
陆家这样的生离死别,林永裳完全不知,当然,就算知道,林永裳除了快感,估计也没其他的感觉。那种从云端跌落泥土、昔日高贵被人踩在脚底、眼睁睁的看着亲人一个个死去的家破人亡滋味儿,林永裳早二十年前就尝过了。
他苦苦的挣扎求生,多年隐忍、等待、筹谋,为的就是这一天。
不必机关算尽,林永裳已稳操胜券。
现在,林永裳心心挂念的除了他们老范家的冤案,就是徐盈玉的身体以及徐家的态度。
沈拙言不愧是报界精英,天天往刑部大牢里给自家舅舅传八卦,“大驸马去了天津港,南丰伯府还是老样子,听说南丰伯想着让爵,折子压着,皇上没应。”
林永裳冷笑,这个时候才想着让爵,太晚了点儿,皇上定不会应的。
“你舅妈呢?”林永裳问。
“舅妈?”沈拙言心道,您还老光棍儿着呢,俺哪儿来的舅妈啊。
林永裳气沈拙言不开窍,瞪他一眼,提点道,“笨蛋,徐姑娘。”
沈拙言一听林永裳又问徐姑娘的事儿,忍不住劝他舅舅几句,“舅舅,我看您还是死了心的好,我去徐家去好几回,都是吃的闭门羹。徐老三给我下了狠话,说我再敢上门,就放狗咬我啦。”瞅着自家舅舅那脸色,沈拙言小小声道,“反正我瞧着徐家是对您无意。徐姑娘那里,我听您的吩咐,派人去盯着了,没什么事,徐姑娘鲜有出门,倒是碰到他家采买几回。呐,这是买的东西。”沈拙言熟知林永裳的脾性,都一一列了出来给林永裳瞧。
林永裳瞧着都是滋补的东西,五花八门儿,不一而足,转念问道,“怎么没鸡啊?难道别院里都不吃鸡肉,喝鸡汤啦。”他记得徐盈玉挺爱喝鸡汤的,尤其是他亲手炖的。
沈拙言悄声说着徐家八卦道,“听说徐姑娘现在口味儿奇特,别说鸡汤了,就是听到鸡打鸣儿,都不舒坦。寻常人在她面前都不能提个鸡字儿呢。”
林永裳脸色一僵,沈拙言毫无察觉,继续念叨,“还有呢,说徐姑娘现在吃食脾性,完全变个人儿似的,尤爱吃酸,红果子青梅子,只嫌不够酸呢。”
“让你媳妇去告诉盈玉,青梅吃些无事,红果少吃。”
“为啥啊?”
林永裳心里担忧徐盈玉,对沈拙言这种小白就有些不耐烦,斥道,“问那么多做什么,去吧,我这里没事了。”
沈拙言心有不服,不过,他自幼受到林永裳的欺压,早就养成敢怒不敢言的脾气,哼吱两声,提起食盒,趁林永裳不注意白了林永裳几眼,稍稍气平,方提起食盒走了。
230、番外林永裳5
皇帝陛下亲命重审范家之案,手下人自然不敢拖着。
原本是仁宗皇帝亲自定案的案子,什么情况才会翻过来重新查啊?自然是有冤。
何况有李平舟时时过问。
林永裳准备充足,他当真是有证据的,一本泛黄的血迹斑斑的簿子呈了上去。接着,当年范家如何下场,今日南丰伯府就如何下场。
除了陆文韬,无一人幸免。
倒是林永裳的处置,令人为难。内阁商议半天也没个准主意,明湛乾坤独断,很干脆俐落的把林永裳夺去官职削去功名打为白身,最后为表仁慈,赏林永裳百两银子,命他重建范家祠堂,又给了他所大宅子,百来顷地,放林永裳回家。
虽说范家之冤得以平反,但是,对林永裳而言,多年仕途成空,得失真不好说。
林永裳把宗祠的事搞定,不少知交来范家喝了回酒,李平舟还留下来特意多问了林永裳几句,“你打算怎么着?”
不说私人关系,林永裳这样的人才,白白放着,实在可惜。
林永裳温声答道,“让恩师惦记了,我已让拙言帮我买了个秀才的功名,今年秋闱,准备下场一试,若顺利,再备考明年春闱。”
皇帝陛下只是革除了他的功名,又没说不准再考。想做官,没功名是不成的。
李平舟对林永裳的打算简直无语,要他说,等到皇帝陛下消了气,直接起复就是了,哪里用得着这样麻烦。不过林永裳毕竟不是毛头小子,既然已有决定,李平舟就没再说什么,只叮嘱林永裳认真备考。否则万一落榜,还不够丢人的呢。
林永裳收拾收拾就去了郊外念书,美其名曰:清静。
吴婉是个细心人,之前早命人将别院打扫干净,收拾妥当,沈拙言不知从哪儿弄了几条大狗送给他舅舅,私下与林永裳悄声道,“舅舅,您要是去找徐姑娘,可得带着这狗。徐家现在是恨不能咬死咱们,舅舅,你千万小心哪。”在沈拙言看来,他舅舅哪里是去念书啊,明明就是送死去了。
“不用瞎操心。”
林永裳其实觉得有些没面子,沈拙言的儿子都满地跑了,他还没搞定儿子他妈。沈拙言笑嘻嘻地,“舅舅,你要是一个人在别院冷清,不如叫阿让陪你吧。”
阿让就是沈拙言的儿子,现今三岁,话说的很溜,脾气不像沈拙言,更肖吴婉。
“我哪里有空。”林永裳又操心了一把侄孙的事儿,“阿让也该启蒙了,很该寻摸个好师傅。”
“嘿嘿嘿,我当初全靠舅舅启蒙,才有今日哪。再说了,好师傅也不是说找就能找到的。”沈拙言瞄着林永裳的脸色,“得慢慢的寻摸呢。”
林永裳瞪沈拙言一眼,没说话。
沈拙言伺候着林永裳去别院,瞧着啥都安顿好了,方折返回城里。
沈拙言回是回去了,他是一个人回去的。
吴婉转着圈儿的找了一遭问,“阿让呢?”
“留给舅舅启蒙了。”沈拙言混身轻松,臭小子总算送出去了。吴婉先前失过一个孩子,对沈让格外宠爱,天天要搂着睡,小时候还小些,屁事儿不懂,还能过得去。现下大些,不方便的很。沈拙言早想给儿子改改毛病,结果这小子晚上不见亲娘能把屋顶嚎塌,吴婉心疼儿子,哪里还顾得上沈拙言。
沈拙言对此意见不小,这会儿有此机会,他舅舅向来有的是手段,正好给儿子治治这离不开娘的毛病。沈拙言深为自己的智谋得意,就听吴婉忧心忡忡道,“你不早说,衣裳什么的也没带齐。”
“明天送去就是。”沈拙言是一千个放心,搂住吴婉的腰,色眯眯地直笑,“咱们赶紧为闺女加把劲儿吧。”
吴婉简直好气又好笑,柔声道,“让儿还小,大些就懂事了,也就不粘我了。”
“懂事不懂事的,我是怕那小子耽误了咱家闺女。”与这个年代普遍重男轻女的思想不同,儿子够用就行了,他还是更偏爱女儿些。
林永裳见着沈让直接在肚子里把沈拙言翻来覆去的骂了三千六百回。其实小孩子天生就会看人脸色,没见到亲爹亲娘,沈让正要哭上一哭呢,就见林永裳阴恻恻的笑,“敢嚎一声,我就把你煮煮吃了。”
沈让吓个半死,张张嘴,没敢嚎,垂下小脑袋,蔫儿了。
且,直至沈让稍大,他才明白自己的舅爷其实不会煮小孩儿吃,他实在是白白担惊受怕了多年。
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林永裳正琢磨着怎么着能见徐盈玉一面儿,就算见不到人,打听打听徐盈玉的近况也好。
林永裳行事,向来有计划。他绝不会直愣愣的上门,反是先派了自己的书僮乐水出去,乐水与徐盈玉的贴身侍女荷花交情好,俩人眉来眼去有些时候了。不过,主子们的好事不办,他们也得忍着。
忍来忍去,到了今日,乐水竟成了林永裳打探徐府最好的间谍。
荷花对徐盈玉向来忠心,见到乐水,一时倒不知该如何面对。乐水是打林永裳身边儿出来的,天天守着林大人,自然也学了几分林大人的奸滑,乐水极有礼数,拳拳诚意,“荷花,我家大人有难言的苦衷。刚从大狱里出来就过来,想着跟徐大人解释一二,就怕徐大人还在气头儿上,这才命我来找你。你放心,大人只是关心徐大人的身体,绝不会强求你做不情愿的事。”
“我家大人与你家大人之间的事,咱们做贴身奴才的都清楚,何况小主子诞生在即。若是两位大人能破镜重圆,百年好合,也是咱们做奴才的忠心哪。”乐水这话说的多漂亮。
荷花能在徐盈玉身边服侍,自然也不是笨人。哪怕乐水说的天花乱坠,她也不可能背主,遂道,“这都是主子们的事儿,哪里有咱们置喙的规矩。你也不必问我,我看姑娘对你家大人是死了心的。”
“荷花,纵使主子们的事没咱们说话的余地,你就不想想咱俩的事么?”乐水无法,只得使出美男计。
荷花微微一笑,半挑眉梢,“怪不得先前姑娘说,林大人一定会派你出来打探消息,果然不错。行了,见也见了,我就回了,以后也不必再见。”
徐盈玉的原话是,“贱人身边儿出来的,能有什么好东西。说不得还要找乐水向你打听呢,该怎么办,你心里有个数儿。”
徐盈玉把功课做在前面,荷花本身也觉得林永裳不地道,哪里会给乐水好脸色看。
乐水回去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林永裳道,“明儿你去告诉荷花,只管让盈玉安心养胎,孩子的话,我不会与她争的。”
就是乐水听这话也觉得不大入耳,提醒自家大人道,“大人,您这话说的。奴才瞧着,人家徐姑娘根本就没打算把孩子给您呢。这话要传过去,徐姑娘指不定对您印象更差了。”
“只管照我说的去做。”
林永裳真不怕徐盈玉恼恨于他,他担心的是徐盈玉视他为路人,情断义绝。
依着林永裳的厚脸皮,既然一时半会儿的哄不回徐盈玉,就暂且赖着,反正徐盈玉肚子里有他的孩子,再怎么着他也是孩子的爹。愚公尚且能移山,他这样守着,总有一日守得云开见月明呢。
林永裳此举,把老徐家人气个半死。
这年头儿,不怕不要命的,就怕不要脸的。
人家林永裳就守在他家别院附近,林永裳自己的宅子,徐家就打算为徐盈玉出头儿,这事儿也绝难说得出口。徐叁不得已下帖子请林永裳过府一叙。
林永裳受宠若惊,带足礼品,礼数齐全。
徐叁见他就没好气,直接问,“你是想逼死盈玉,是吧?”
“若盈玉有个好歹,我定当生死相随。”林永裳沉声道。
“行了,少说这些口是心非的话。”徐叁根本不吃林永裳这一套,“你死了这条心吧,盈玉绝不会嫁给你。至于她肚子里的孩子,那也是徐家的孩子,跟你没半点关系。”
林永裳默默表示对此观点持反对意见,若是徐盈玉一个人,难道能生出孩子来?不过,岳父大人心情不好,林永裳没较这个真儿,他退一步,无耻道,“当初岳父大人对我说,三年之内我若能为范家翻案,便会将盈玉许配给我。”
“林永裳,你少跟我说这些话。你扪心自问,徐家如何待你,你又是如何回报盈玉的。”徐叁冷声道,“你令她未婚先孕。荷花对我说,盈玉在回帝都前两个月停了药,但是,那会儿她却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林永裳,别告诉我说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你事事算计,是算的太过了!我绝不会把女儿嫁给你这种人!”
“既然岳父都知道了,我也就不再相瞒。”林永裳并不狡辩,反是实言相告,“其实除了一开始,后面她喝的根本不是避子汤,而是我命人换的养身的汤药。早在陛下让我做江南总督时,我就知道,机会来了。不过,纵使有天大功勋,我先前改名易姓,的确有欺君之嫌,何况我还要为家族翻案。之所以换了盈玉的药,的确是想她能早些受孕,毕竟我们的年纪都不小了。当然,我还有别的顾虑。以前我是想着翻案之后,堂堂正正的迎娶她。可是,离的越近,相处越久,我就越喜欢她。甚至到了,我纵使死了,也不想盈玉嫁给别人。所以,我迫不及待的希望她怀孕。然后,我们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成婚,她就会对我不离不弃。可惜的是,人算不如天算,直到她回帝都前,我都不知道她已经有了身孕。”
“岳父说的对,我背弃了对岳父的承诺,行小人之事,事事算计,可这都是为了得到盈玉。”林永裳苦笑,“或许岳父恼我不信任盈玉,这样的大事,先前竟不露半丝口风,完全当她是外人。”
“当年,家祖父入狱,自知必死。范家老少下狱流放,范家出身西北世族,嫡支尚存。结果不论是往日知交,还是嫡支族人,无一援手。我家中叔伯兄弟姐妹,死的死,散的散,我能从流放途中逃出去,是父亲和叔叔用性命换来的机会。”林永裳容色淡淡,事隔多年,眼神中仍流露出浅浅的悲伤,“为官十几年,方有机会报仇血恨。别说盈玉,就是拙言,我也未透露过半字。这件事,只有我自己知道。”
徐叁完全理解不了林永裳对家族的执念,叹道,“先前陛下已经赦免了范家之罪,你嫡母都回了帝都,还要怎么着?”
“什么叫赦免?范家根本无罪。”林永裳冷声道,“赦免了范家,那些陷害范家的人呢?难道就任他们高官厚禄富贵尊荣一世。我每想到当年家人受的罪吃的苦,就恨不能让他们个个尝遍。”
徐叁轻叹,“你的理由都说过了,我表示理解。但是,你和盈玉的事,自此不必提了。永裳,你做官是把好手儿,我也承认你是个有本事的人。不过,你不适合盈玉,你给不了她要的日子。叫你过来,我是想跟你说一声,不要再打扰盈玉了。”
“岳父的吩咐,我不敢不听。”林永裳再退一步,却是不肯放弃,道,“有句话说的好,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纵使满腹心机,这一世唯一爱的女人也只有盈玉一个。我把话撂下,这一生,我非盈玉不娶。”
林永裳依礼告退,徐叁又有些动摇。
徐盈玉早摸透了林永裳的脾气,冷淡道,“好话又不要钱,要多少有多少。不必理会他。”
林永裳是个神人,他参加秋闱,高中后,一鼓作气拿下春闱。
明湛看到林永裳的文章,笑对李平舟道,“林永裳不愧是二进贡院哪,熟门熟路的,这文章做的也好。”先前中过一回进士的人,这次若是落榜,牵扯的事儿太多了。故此,考官只得将林永裳放在录取名额中,且名次比照着上回,还不能太低。
李平舟见皇帝陛下心情好,亦笑道,“永裳之才,名符其实。”
“李相,你说这人也怪,林永裳费了血劲给老范家申冤昭血,连仁宗爷爷的面子都折进去了,怎么他还不改姓儿啊。”明湛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老臣倒是问过他,林永裳说养恩不可忘,故不愿改姓。将来还要过继一子予养父母名下,使得林家不断宗嗣香火。”懂得感恩,李平舟对林永裳愈发满意,只是在心里可惜女儿被明湛指了婚,否则把林永裳召为爱婿,也未为不可。
明湛大手一笔,点了林永裳为探花儿,“估计这是大凤朝历史上最老的探花儿了。”
林永裳穿着探花的礼服,风光无限的跨马游街时,徐盈玉正在痛苦生产。
将将而立之年,徐盈玉是头一遭生孩子。她自有孕后,心情起伏不定,生产起来并不顺利。那种将身体撕裂的痛,徐盈玉一瞬间觉得自己都要挺不过来,她拉着徐夫人的手,眼角滚出泪来,“母亲,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孩子,你就交还给林永裳吧。”
“别胡说。”徐夫人整个人都在发抖,声音跟着打颤,“这是你的孩子,给林永裳,难道要后妈去养!”
徐盈玉一直从早上折腾到下午,人都快虚脱了,还是徐叁拖来孙太医,才平安的将孩子生下来。
生产过后,徐盈玉已经昏睡过去,徐夫人抱着外孙对丈夫哭道,“咱们家也不知道上辈子欠了林永裳什么,这样倒霉,碰到这种灾星。”
徐叁两只眼睛瞅着外孙道,“现在说这个还有啥用。家里的事暂且交给秉忠媳妇吧,你多陪陪盈玉。”
林永裳听到徐盈玉生产的消息,琼林宴都喝的心不在焉。他早就喝过琼林宴,那会儿还要扮嫩装羞涩,如今朝中大臣,他认识十之八九,都是别人上赶着找林永裳说话儿的。
毕竟,皇帝陛下默许林永裳再次考取功名,就是打算再用他的。
明湛望林永裳一眼,年近不惑,林永裳已经蓄了短须。不过,瞧着没有半点儿老相,反倒是风度翩翩,仪态从容,明湛向来是无事也要生非的性子,笑着抿了一口酒道,“永裳,再享琼林宴的感觉如何?”
林永裳郑重道,“陛下隆恩,臣终身不忘。”这话说的真心,明湛对林永裳欣赏有加,信之任之,哪怕林永裳丢爵去官,明湛都给了他重建功名的机会。
一个帝王,能为他做的,明湛都做了。
明湛微笑,“你们是朕的臣子,朕自然要为你们操心。永裳,你偌大年纪,尚不婚配。不是朕说话难听,你重建范氏宗祠,这传宗接代的事儿也得放在心上哪。帝都淑女,朕还是知道几个的。”
林永裳连忙道,“陛下,臣一把年纪,哪里还有同龄般配的女子愿意嫁予臣呢。”
这话,林永裳完全是自谦了。就有王叡安道,“林大人切莫谦虚,只要林大人想娶,还怕没有闺秀嫁吗?”这是实在话,世人对男人与女人的价值衡量完全不同。男人只要官职高,有的是女人愿意嫁。林永裳这种,腾飞就在眼前,前途无可限量,哪家不愿意找个这种女婿呢。
“哦,怎么徐师傅不在哪?”明湛似是刚刚发现,徐叁缺席。
林永裳忙道,“徐相兴许是家中有事。”
明湛眉毛轻挑,“永裳倒是清楚,嗯?”
林永裳讪讪,明湛一笑,“看你魂不守舍,罢了,咱们多年君臣,自罚三杯,你去吧。”
林永裳感激的不知该如何是好,起身行了大礼,“臣谢陛下。”满饮三盏,急惊风似的离去。
231、外林永裳6
在这个封建男权时代,很少有人有机会参加自己母亲的婚礼。
但是,林长乐就有此福气。
有此福气的不只林长乐一个,还有他的弟弟范无忧。
当然,这究竟是不是福气,还得两说。
林长乐十分忧愁的问站在镜子前试喜服的林永裳道,“父亲,明天我们究竟是去外公家喝喜酒,还是在咱们家喝喜酒啊。”
“还有,我跟大哥坐主席还是坐次席啊。”范无忧瞅一眼满脸喜色的父亲,嘀咕道,“这喜服都过时了,现在不流行这样的宽袖子衣裳。”
林永裳斥小儿子一句,“你懂什么,没眼光的家伙。”林永裳实在是十几年前已悄悄把喜服做好,就等着跟徐盈玉结婚,结果办了件错事儿,得罪了徐盈玉。婚没结成,喜服就搁置了起来。现下重新取出,林永裳颇有些百感交集。
“明儿你们在家帮着招呼客人。”大喜的日子,儿子在外家,还不够打脸的呢。林永裳对儿子很会摆谱儿,“长乐,你是做兄长的,要拿出兄长的派头儿来。年纪也不小了,正好学着接人待物、进退分寸。”
林长乐性格温和,应了声是。
范无忧是个坐不住的人,道,“父亲,我去外公家瞧瞧母亲。”
“嗯,去吧,记着晚饭前回来。”许多年过去,林永裳求而不得,忽然间徐盈玉肯嫁了,受宠若惊的同时,林永裳颇有几分患得患失。让儿子去打探打探消息,也好安心。
徐家亦是热闹无比。
徐盈玉是帝都城有名的人物儿,刚刚因功封爵,品级比林永裳这位首相不低,关键是徐盈玉的爵位,完全可以荫庇子孙。
再加上,徐盈玉本身声名赫赫,大家都以为她不会再出嫁呢。结果却在封爵之时,求皇帝陛下赐给她一个男人。
这种话,搁在二十年以前,没哪个女人敢说出口。
搁现在,徐盈玉说了,大家初时觉得不大顺耳,不过想一想,说这话的人是徐盈玉,也就默认了。
徐叁已是年过七旬,满头霜发,今逢人便笑,可见其心中喜悦。
其实,徐叁对女儿的婚姻,早八百年前就恨不能叫女儿嫁林永裳得了。倒不是林永裳的诚意感动了徐叁,实在是这两个不正常的人,干的那些事情,叫徐叁实在看不过眼去。
徐盈玉自从生了林长乐,林永裳光棍儿了半辈子的人,终于见着儿子了,那种喜悦那种激动,完全不要脸不要皮的赖在徐家直住到徐盈玉出月子,打都打不走。
两个彪悍的小舅子都得认栽。
徐秉堂说的好,“打不走,又不能真打死他,赖着吧。”
接下来,林永裳硬是死皮赖脸的做了徐盈玉的姘头,而且一做多年。
刚开始徐盈玉恨不能宰了林永裳,林永裳能屈能伸作小伏低,直到林长乐稍大,徐盈玉想着一个儿子稍嫌冷清,就找林永裳借了几回种,生了范无忧,俩人就开始勾勾搭搭的过起日子。
在徐盈玉怀了范无忧的时候,林永裳就跟徐盈玉商量着,要不要成婚啥的,起码给儿子一个名份。
徐盈玉瞟他一眼,淡淡道,“你这种人,还配成婚。”
林永裳忍气吞声,“盈玉,就当为孩子着想,总不能孩子生下来,没个来历。”
“什么叫没来历?难道长乐没来历?”徐盈玉根本不鸟林永裳,“长乐什么来历,这孩子就什么来历。”
“盈玉,我毕竟是孩子的父亲。”
“你有本事自己去生。”徐盈玉喝着安胎的汤药,挑眉瞧了林永裳一眼,不急不徐道,“你生出来的,才是你的孩子。我生的,是我的孩子。”
女人不讲理,就十分难对付,何况是徐盈玉这样的女人。林永裳好言相商,“再怎么说,你不能否认我是孩子的父亲吧。”
徐盈玉似笑非笑,“我用不着否认,更用不着承认。我们是什么关系,你姓林,我姓徐,出了门,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林永裳气个半死,又不敢得罪徐盈玉,毕竟现在徐盈玉肚子里正怀着他老范家的儿子。非但不能得罪徐盈玉,林永裳还得把人给伺候好了。林永裳对于林长乐的出身就颇多愧疚,第二个孩子,林永裳希望能借此机会补偿一下。
做了亏心事,干啥都得掂量着来,林永裳算是知道其间苦楚了。
眼瞅着范无忧降生,林永裳借机跟徐盈玉求婚多次而不成,最后把徐盈玉惹火,指着林永裳的鼻子骂,“姓林的,再啰嗦你就滚出去。你给老娘放明白些,老娘要的是孩子,下回你不愿意跟老娘生,有的是人愿意!”
林永裳铁一般的意志力都给徐盈玉气的出现裂纹,阴着脸瞪着眼与徐盈玉对眼片刻,林永裳转身去找徐叁诉苦,徐叁这会儿是真愿意把女儿嫁给林永裳了。
林永裳死活不肯跟徐盈玉一刀两断,拖拉这些年,眼瞅着女儿又有了身孕,徐叁想着,林永裳这几年表现不错,俩人成亲也好。
结果,徐盈玉死活不同意。
徐盈玉话说的明白,“女儿现在已经独自立户,有家业,有官职,有儿子,实不知道嫁给林永裳能有何好处。女儿已经被糊弄够了。”其实徐盈玉话虽说的硬气,她对林永裳的感觉一直很复杂。若林永裳像她头一个男人曾静那样的软脚虾,绝对纠缠不到这个时候。徐盈玉带着大儿子改嫁都做的出来,可关键是林永裳并非软脚虾。
林永裳现在肯在徐盈玉跟前儿低头,那是因为林永裳有错在先,理亏。不过,徐盈玉也甭想着改嫁他人。林永裳娶不成徐盈玉,他就赖着,断不肯放徐盈玉改嫁。
就这样,徐盈玉不肯嫁,林永裳没的娶。
岁月蹉跎,恍然间,徐盈玉已经年过不惑。
或许,随着时光的流逝,人的心境总有其变化之处。徐盈玉终于许婚,林永裳喜极而泣。
范无忧到了徐府。
其实徐盈玉早就搬离徐府,另建宅院。不过,女人总归要在娘家发嫁。徐盈玉有本事,嫂子弟媳都要高待一眼,这处院落虽是暂时收拾出来的,却是阔大精致,不失品味格局。
范无忧到时,徐盈玉正坐在榻上吃蜜饯,屋内并无到访客人。
“母亲。”范无忧行一礼。
徐盈玉笑着伸出手,“无忧,你怎么来了。林永裳叫你来的?”
“我过来给母亲帮忙。”范无忧嘴甜似蜜,笑嬉嬉的凑过去挨着母亲坐,“外头挺热闹的,怎么屋里这样冷清。”
“人多了心烦,你大舅母带着人去她院儿里待客了。”徐盈玉摸摸儿子的头,“我还以为你回来给林永裳做小间谍呢。”
范无忧唇角抽了抽,“瞧您说的。”一说就中啊。
“父亲欢喜的嘴都合不拢了,母亲。”范无忧嘴甜又会撒娇,“母亲,我跟大哥也很开心。”
徐盈玉并没有阻止儿子们与林永裳亲近,当然,以林永裳的本事,这事儿,阻止也阻止不了。林长乐与范无忧在姘头父母的呵护下长大,还没长歪,实在是徐盈玉与林永裳本事够强。
“母亲,你吃什么呢。”范无忧还有个特点,贪吃。
按理自小在待遇上没有受到过半分委屈,范无忧就是天生的嘴馋,瞧着徐盈玉手边儿的蜜饯盒子,伸手摸了几个放嘴里,咂舌,“好甜。”
范无忧人不大,眼睛却利的很,瞧着母亲面露憔悴,不禁关切的问,“母亲,结婚是不是很累啊,看你脸色不大好。”
荷花在一畔笑道,“小少爷,大人脸色不好,可不是累的。”
“那是为啥啊,荷花姨。”
荷花眉目含笑,“这事儿我告诉小少爷,小少爷定能得了林大人的赏呢。”
范无忧愈发好奇,跳到荷花身边,拽着荷花的袖子央求,“荷花姨,你就告诉我吧。”
荷花眼角已生细纹,一脸妇人的慈和相,调侃道,“也好,告诉了小少爷,也省得小少爷特意过来帮着林大人打探消息呢。”
范无忧干笑几声,将耳朵凑过去。
跟母亲逗趣了几句,见母亲要疲倦要休息,范无忧顺势告辞,带着仆从小厮急惊风似的赶回林府传信儿。
林永裳最瞧不上范无忧的急躁,瞧着范无忧进门的架式,忍不住端着茶盏皱眉斥道,“急什么?好好走路。”
范无忧三两步蹿到自己爹面前,低声道,“唉哟,您老还有闲心喝茶呢。有大事儿啊,爹。”
林永裳眉梢一动,“你母亲不想嫁了?”
范无忧觉得他爹简直被他妈整的快成精神病了,急忙否认,“不是。母亲肚子里有小妹妹了。”
林永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他都五十出头儿的人了。林永裳搓搓手,浑身的喜气从头发丝传到脚后跟儿,那叫一个喜气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