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毅陷入沉睡之前,他隐约听到耳边有熟悉的声音在回荡。
“哥哥,你只知道你的心脏是我的,却不知道,因为寄魂在你心脏,我才能重活过来……”
五月,阳气始亏,阴慝将萌。当阳气充沛,蓄积到顶端达到饱和之后,阳气亏损,阴气反而开始萌生,“恶”便肆意妄为。五月,是孕育恶鬼的月份。
故“阴阳争、死生分”,五月出生的人被称为“灾星”,五月初五更是“恶月恶时”。即,恶月恶时,灾星降临。
这,鲜少人知。
周毅和周悛虽是双生子,但事实上并不是同一天出生的,两人先后出生相隔整整两个月,共六十一天。周毅是4月13日,即三月初三出生,是天生的富贵安康之命,有贵人相助;周悛是6月13日出生,即五月初五出生,便是这恶月恶时出世的,天生的灾星煞星之命!
天生的祸害,弑天杀鬼屠尽血亲,能活着落地,看一眼这大千世界已经实属难得,周悛更是平安活到了两岁。只是就在两岁之后,周悛便在一夜间,断了性命,停止了呼吸,然而,他的身体却处于静止的状态,没有腐败,留有体温。
周悛死前弥留的“恶”被双生哥哥沾染,也就是两岁的周毅,周悛死去后,周毅的身体也愈渐愈差。
就在两人的父母都束手无策,想要放弃的时候,他们的老父亲,也就是周毅和周悛的爷爷周仁,他带来一个头发灰白的老人,那是一个神秘的老人,老人保证能救治好周毅,只是周悛则得看他的造化。
将两个孩子带走后,夫妻俩对外则说送孩子出国治病了,但其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孩子们在哪里,只能盲目地相信孩子们会平安去世。
事实证明他们的相信并没有错,两年后,周毅被送了回来,只是周悛再没见到踪影,老人送了周毅回来过后便消失了,夫妻俩问老父亲,老父亲也只是摇头叹气,闭口不言。
对那个老人,他们只听见老父亲曾喊过他——“阿齐”。
那样的温柔与怀念,好像那个名字是经历了多年岁月洗涤的美好。
周悛是天生的恶鬼,更是恶鬼中的厉鬼。就是这样强大的存在所以才有随其自身的鬼气,然而,毕竟是人类的身体,又是那样的幼小稚嫩,又怎么承受得住那样强的鬼气!
平安出生落地,还长到了两岁,这已经是个天大的奇迹了。
小周毅和小周悛被老人带走时,他们都不知晓情况。小周毅身处昏迷不醒的状态,小周悛处于身死魂存的状态。
小周毅醒来后,乌黑的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扫了一眼着陌生的地方,身体兀的地停驻,对上一双锐利的眼睛。
那双眼睛弥漫着岁月的海涛,狂澜却沉静,似乎属于在冰川之下的黑暗中生存的远古凶兽!
然而,小周毅非常之淡定的做了一个动作。他伸手——攥住老人一把灰白的胡子,还用力扯了扯。
无语地抢回自己的胡子,老人完全想不通自己的威严在这小家伙面前怎的就完全不起作用了。
手里空了,小周毅则沉静地看着面前的陌生老人,一点没有害怕胆怯。
老人拿起手杖往小周毅旁边指了指,小周毅便跟着手杖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有一团淡红色的薄雾,红雾中心凝实,周围有一圈散乱白色丝线。
“弟弟!”小周毅声音软糯,虽然夹带着一点老成,但到底是有了小孩子的模样。
小周毅严肃的小脸露出惊诧,小小的食指伸向团红雾。那红雾旁边的白线似害怕般闪躲退开,本就稀薄的红雾也变得更加单薄了。
弟弟?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这样熟悉的感觉,只能是弟弟了,小周毅并不害怕,初到陌生地方的茫然反倒烟消云散了。
“弟弟……”小周毅攥住那根白色丝线,轻轻唤道。
一人一线僵持了很久,终于,那线率先软了线头,小心翼翼地靠近,缠上小周毅的指尖……
小周毅见此便又唤:“弟弟。”
这次那丝线似乎知道是在唤他,竟是灵活亲密地将那小小的食指缠得更紧了些。
老人丝毫没料到小周毅一眼就认定那是他弟弟,不仅不害怕,而且一点胆怯都没有,看到这副画面,他真真是诧异了。
小周毅并没有认错,那团血雾的确是小周悛,但也可以说不是。
事实上,小周悛的身体已经死了,但神魂皆在,而且残留的鬼气被小周毅汲取。小周毅的身体之所以足渐虚弱,就是受鬼气所侵蚀。老人将小周悛的心脏换给了小周毅,他们本是双生,鬼心入体,很快就得意融合,不管是小周毅的身体还是小周悛的鬼心。
而后,鬼心便将小周毅体内的鬼气以及“恶”统统收纳。
鬼心一旦离体,小周悛的身体便化作灰末,风一吹,便什么也不剩。
这样的情况要在老人的意料之中。小周悛的肉身早已被强大的“恶”蚕食且破坏殆尽,剩下的只是一个空壳罢了,而那空壳却也是依靠那颗鬼心之中的鬼气强存留世的。
空壳直接轰塌,化成粉末,这样的情况确实是在老人的意料之中。但是,在老人给小周毅换心的时候,小周悛的神魂便寄存在小周毅的心脏上了!
那被血雾与白线所笼罩着的最里面的东西,就是小周毅的心。人获鬼心,鬼获人心,二者共生不灭,这样的千古奇闻异事,顺手捋了捋胡子,老人百思不得其解,他游寄人间鬼世这么多年,从未听闻过这种先例!
等小周毅醒来后,这样反应更是让老人稀奇。
“啧,真是个不讨喜的小孩儿。”老人皱着眉,话里话外都是嫌弃,脸上却是洋溢着慈祥的笑意。
小周毅只顾看着手上的丝线和越见浓郁的血雾,一个眼神没给老人,气得老人干瞪眼。
近一年了,血雾还没凝成实体,只是雾越来越浓郁,颜色越来越红艳,有了个人形的模糊身影。
在这段时间里,小周毅一直守着那团血雾,巴掌大小的小孩,并不理解为什么在这里,他不眠不休、不吃不喝这么久还能安然无恙,直到——
“哥哥……”一声稚嫩的嗓音突然在这泥巴筑的屋子里响起,可能是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声音有点低哑模糊。
很小声,但也足够打断小周毅的动作,他正在打扫屋子。
小周毅一个大转身,严肃的小脸满是激动。
床上的那团凝聚成人形的血雾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个□□,全身光溜溜地盘腿坐着的小孩子。
小孩的皮肤苍白得过分,几乎快呈透明,瘦弱的胸膛是剖开的,露出一颗鸡蛋大小的心脏,有一下没一下的跳动,看起来有点骇人。小孩将两只小手都放在盘着的腿上,小巧的脚趾可爱地蜷缩着,他有纯黑色的头发,看上去很服帖乖顺,一双眼睛鲜红如血,正巴巴地看着床对面站在地上的小周毅,嘴唇除了唇缝有一点绯色,便是如宣纸一般,苍白却脆弱,好似一触即碎。
这个小孩就是小周悛。
小周毅连忙将手里的抹布扔掉,将床上的被子给小周悛盖上,被子是小周毅在二爷爷的那堆杂物里找到的,很粗糙的一块麻布,扎手的,但总比没有好。
二爷爷就是那个老人,二爷爷曾告诉小周毅:“我叫周齐,是你爷爷的亲弟弟,你和你弟弟都该叫我一声‘二爷爷’呐。”说着这句话的时候,那是小周毅第一次二爷爷的表情像在哭一样,也第一次觉得这个脾气古怪的老爷子是真的和爷爷长得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