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相机声将两人的注意力同时引开,两人不由自主地转过头,看见摄影师端着相机笑着看他们,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刚刚那感觉太好了,太有feeling了,浑然天成。”
陆讷沉着脸走过去,陈时榆也不由自主地跟过去,摄影师以为他们要看照片,将相机递给他们,不断地赞美着——照片是黑白的,铁栏杆边,两个只穿着牛仔裤的男人,一人半边身子已经趴出栏杆,另一个人只是微微靠着,各自抽烟,楼下,是银河般的车流,两人之间虽然没有眼神交流,却有一种情绪如纤细的藤蔓茸茸地探出头来,既捉摸不定,又确切存在,既柔软无比,又固执如茎,心不在焉又闪闪烁烁。
陆讷看了一会儿,就把那照片给删了。摄影师的声音戛然而止,痛心疾首的呼号在陆讷沉默的脸色下偃旗息鼓,他不由地看了陈时榆一眼,陈时榆的脸色在一瞬间极其难看,然而马上又恢复如初了,好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陆讷一张照片一张照片地看过去,发现确实没有出现他的脸,很多甚至对他做了模糊处理,才把相机还给摄影师,说:“照片既然拍完了,我就回去了。”
陆讷情绪明显不高,跟陈时榆淡淡地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坐在车里,陆讷一根接着一根抽烟,心里像被一块大石头堵着似的。换了从前,陆讷绝对不会去想陈时榆对自己到底抱着怎么样的心情,他一直觉得他跟陈时榆就是一块儿长大的兄弟,艰难的时候能够互相扶持,至于以后飞黄腾达了,又会不会如上辈子那样走向陌路,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了。但是今天,他感觉到陈时榆的攻击性,他在向自己展露陆讷完全所不知道的一面。有个苏二的例子在前面,令他不得不怀疑陈时榆是否也对自己抱着那种心思。
这个猜想令陆讷非常难受,他甚至不愿意深想下去。拿着手机,慢慢地翻着号码薄,在苏二的名字上停下,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又把手机扔回了副座。重新点了一根烟,抽到一半,还是把手机拿了起来,盯着苏二的头像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按下去了。
响了没几声,电话就被接起来了。陆讷问:“睡了吗?”
“没。”他的回答很简洁,声音听起来也很清醒,不知道是电话里的关系还是怎么样,甚至有种杀伐决断的煞气。
“还在外面玩儿呢?”
“在你这儿呢。”
陆讷的心一软,像被一只手温柔地抚摸过,心里的郁气消散了点儿,连声音也是难得的柔和,“我在路上了,大概还有二十分钟的车程吧,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点儿?”
“不用了,你回来就成了。”
“那好吧,你等我。”
陆讷挂了电话,发动车子,虽然苏二说不用买什么,但陆讷还是绕了一趟给他买了一盒新出炉的蛋挞,这东西陆讷自己不爱吃,嫌太腻。也就苏二,外人看着各种高端大气,就跟活在小说里似的,私底下无赖又无耻,还特别爱吃这种只有小孩子喜欢的甜食。
凌晨一点,苏二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衣冠整齐,一张脸如同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似的,还在冒着寒气,黑色眼睛深处是一股隐忍的狠劲儿。他对面的茶几上,放着一只枣红色真皮的表盒。
自从陆讷的电影进入后期制作后,他就很少着家,天天窝在剪辑室里,偶尔回来一次,跟民工似的灰头土脸。苏二一开始还不乐意,三天两头地要叫陆讷出来玩儿,结果陆讷脾气比他还大,差点儿揭竿而起,破坏两人之间的安定团结。
后来苏二也就习惯了他的祖宗脾气,就自己玩自己的。几小时前,他还在李明义位于九龙湖的别墅打牌,那地方特别偏,连李明义爸妈也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偶尔一帮人也会到那儿玩,玩得再开反正也没人管。滕海还带了个特别清纯的学生妹,美术大学大三的学生,他们在那儿打牌,其他人带来的伴儿在另一边玩游戏,就她一个人文文气气地坐着看电视,电视上刚好播娱乐新闻,还邪门儿的又是陈时榆。
苏二一看他就烦,正想叫换台呢,有记者问:“最近经常看见你戴着这只手表,上次出席活动的时候也是,这次也是,是什么特别的人送的吗?”
陈时榆笑着打太极,“哈哈,你们真细心,没有啦,就是跟好朋友一块儿逛街的时候看到,我跟他都很喜欢,就买了,然后就一直戴着——我这是在给广告商打广告吗?他们是不是要付我广告费……”余下的话苏二一句也没听进去,就看见陈时榆特意举到镜头前的金灿灿的手表,心里一阵翻腾。牌局还没结束,他就离开了,回了陆讷的公寓就打开床头柜的抽屉,看到那只一模一样的庸俗地可笑的表,像被人一拳打在脸上,苏二的心微微抽搐,手指也在微微颤抖,他用力地捏着表盒,用力到差点儿把指甲掰断。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苏二就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得可怕,直到陆讷打电话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