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哗啦啦地涌进一大群身穿白大褂的人,为首的一个面白无须斯斯文文的中年男子,一边给陆讷做例行检查,一边同身后年轻的医学院学生讲解要点,以及这样做的理由,又让学生依次上来掀陆讷的眼皮看他的瞳孔,听他胸腔的声音。
陆讷如同实验室里泡在马尔福林液体里的标本,被无数双眼睛观察、审视,不带任何感情,然后这些中国医学界的未来们低下头刷刷刷疯狂地做着记录。当第四个人,将魔爪伸向娇弱无辜的陆讷时,正义的使者出现了——
苏二一把抓住了那个牙齿缝里还留着一片韭菜叶的小伙,“够了,都给我滚出去。”他的表情,阴沉而危险,没有起伏的语气蕴含着浓浓的警告。
小伙有些被他的表情吓到了,转头对自己的导师投去求助的目光。中年医师愣了愣,问道:“你是病人家属?抱歉,我们这是医学院附属医院,这是很正常的临床教学,希望你们能配合一下。”
然而苏二的一动不动,黑色眼睛翻滚着危险的气息。
老实说,陆讷也挺不乐意自己在鬼门关游走一圈睁开眼睛还要面对白老鼠的命运,但苏二这人脾气上来了就不管不顾,陆讷也怕他闹起来,抬手拉了拉苏二的衣袖。苏二迅速地转过头望着陆讷,目光显得歉疚而温柔,但他马上又转头沉下脸盯着中年医师,不带感情色彩地重复了一遍,“滚出去。”
中年医师的脸色变了变,终究在苏二的气势下退了下来,转头对学生道,“走吧,我们去看下一个病人。”
一大群人如潮水般退得干干净净,房间顿时显得空旷起来,苏二木桩似的杵在床边,呆呆地看着陆讷,眉头拧在一块儿,那神情有点儿忧郁,夹杂着类似心疼和歉疚的温柔,看得陆讷这个脑震荡反应滞后的人都有点儿不自在起来,张了张口,无声地问:“你怎么在这儿呢?”
苏二扭开头,嘴硬道:“你管我怎么在这儿呢?”他望了会儿墙面,又重新转回头,站起来,说:“我去给你叫医生。”
其实比起医生,陆讷现在更需要一杯水,但苏二走得太快,陆讷来不及叫住他,他听见他在门外打电话的声音。没一会儿,病房门重新被推开,几个中年医师陆续进门,胸前别着的铭牌上的头衔不是主任就是副主任,陆讷自嘲地想,他这也算享受了把专家会诊的待遇。
说来也是陆讷运气,这车祸,摆明了是有人故意搞陆讷,然而他居然奇迹般的除了轻微的擦伤和脑震荡,啥事儿也没有,但想起刚买没多久却立马送修原厂的车子,陆讷不由地一阵肉痛。
下午就有警察来医院找陆讷做笔录,问了一些常规问题,虽然立了案,但警察也很明确地告诉陆讷,那地段没有监控,也没有目击者,如今肇事司机潜逃,除了知道是一辆黑色桑塔纳以及司机是个三十来岁理平头的男人外,什么线索也没有,估计破案的希望不大,临了还问陆讷,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这个问题令陆讷心情抑郁,任谁知道有人看自己不顺眼到居然想弄掉他的小命也不会高兴得起来,陆讷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做人太失败。
虽然身体没什么大事儿,但因为脑震荡还需要在医院观察两天,剧组那边有张弛,他倒不是特别担心,但还是打电话询问了他不在这段时间里的情况,又交代了几句。然后又给“新星”那边挂了致歉的电话,重新约了与徐永玉见面的时间。打完电话,他忽然想起来,问歪在沙发里玩ipad的苏二,“我出车祸的事儿,你没跟我奶奶说吧?”不管看起来如何,陆老太的年纪在那儿,陆讷就怕她一个激动再出点什么事儿。
苏二抬起眼睛,说:“没,不过媒体已经知道了。”
这个陆讷倒不是很担心,陆老太就不是会关心娱乐新闻的人,除非陆讷上的是《老娘舅》。
两人一时又没话说了,上回见面的时候闹得有点儿僵,陆讷都以为他跟苏二短时间之内不会再有牵扯了呢,“不管怎么样,这回谢谢你了。”
苏二没说话,望着陆讷,抿了抿唇,他长得太过出色,眉眼锋利,常给人一种凌厉慑人的感觉,如今眼窝深陷略显憔悴的样子,反而拉近了与人的距离。
敲门声忽然响起,不等里面的人说进来,门把手已经被拧开,罗三的身子探进来,手上提着一个漂亮的果篮,脸上笑得跟弥勒佛似的,“哟,小陆,没事儿吧?”
陆讷看见罗三,就想起他跟苏二合伙把自己骗到医院的事儿了,语气就有点淡淡的,“没事儿。”
罗三进门,先将果篮往陆讷床脚的那张移动桌上一放,上上下下一打量陆讷,有些忧愁地说:“你说你到底咋整的呀,我听漾儿说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呢,犯小人了吧?”
“谁知道呢,流年不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