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讷打开门,先探头往女房东身后望了望,没瞧见人,才放心地把目光移到女房东那宛如爬满海参的头上,“娟姐,什么事儿啊?”
“那不是楼里的电灯坏了好些时候了吗?楼梯扶手有些地方也有些松动了,还有那些墙角啊,都长霉菌了,这回大伙儿决定一起出个钱都给修修,我看你也在这儿好长一段日子了——”
陆讷立马心领神会,“行,应该的,要多少?”
“本来说好每家六百的,不过我看你一个人,又是租我的房子,就跟大伙儿说了,收你四百好了。”
陆讷回屋拿了四百块钱给女房东,女房东拿了钱又跟陆讷说了会儿话,走了。陆讷进屋关门,刚要关上,被一只手撑住了,门缝里露出苏二那张英气逼人的脸——
陆讷与他对视僵持了几秒,然后在苏二看不见的地方撇撇嘴,让开了一条缝。苏二闪身进来,怪腔怪调地说:“要找你可真不容易啊,我打你四五通电话了,你这比美国总统还忙啊——”
陆讷装模作样地拿出手机看了看,“哎哟,还真是,对不住,睡觉呢,手机给静音了,没听见。”
苏二幽幽地看他一眼,也不知有没有信,“行了,我也没有怪你,对你,我总是特别宽容。”那语气,不知怎的,让陆讷想起葛优那句对“你贵为皇后,母仪天下,睡觉时候还蹬被子”,瞬间出戏了,瞧着苏二跟看一神经病似的。
幸亏苏二没看见陆讷的表情,自个儿熟门熟路地摸进屋子,悠然自得地环顾一圈,然后看见被陆讷扔在角落里包着那条昂贵的羊毛围巾的白色购物袋,购物袋压根就没被打开过,上面的绸绳还好好地绑成漂亮的蝴蝶结。苏二的脸色迅速地变了一下,然后装成什么事儿也没有地拿起来,“怎么都没瞧见你戴这围巾呢,不喜欢啊?”
陆讷说:“哪儿啊,这不没机会嘛——”
苏二将袋子放回去,淡淡地说,“不喜欢也没关系。”说完就直接坐床上了,背靠在床头,双腿交叠着放在床沿上,跟一欧洲贵族似的,优雅悱恻,瞬间把陆讷这乱七八糟的狗窝变成了天鹅城堡,充满了高贵的艺术气息和金钱味道。他还特自在地拿起陆讷放床头的最近正在看的一本书,低头翻了几页,若无其事地说:“我就过来看看你,没其他什么事——”抬头瞧见陆讷木桩似的杵在那儿,拍拍身边的床,说:“干站着做什么,坐啊,这你家,别弄得我喧宾夺主一样,坐吧。”
陆讷没动,他都快被他搞疯了,捂着隐隐抽搐的胃,神情抑郁,“求你了,苏二少,苏漾二少爷,你有什么话就说吧,说完去我去买胃药!”
然后苏二的脸迅速挂下来,世界瞬间恢复正常。苏二一双黑钻一样眼睛阴测测地盯着陆讷,咬牙切齿道,“我现在算是发现了,跟你这种人就不能玩情调讲迂回。”
说完他举起书挡在自己脸上,把书翻得哗啦啦地响,他的声音从书后面传来,依旧拽得上天入地绝无仅有,“我对你的心思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别他妈给我装傻啊,老子不吃这套,一句话,跟不跟我好?”
陆讷的脸在这一句话后,又如同一只红气球一样迅速充血,膨胀,简直要爆开来了,就在临界的那一秒,陆讷又给压回去,然后红色慢慢地褪去,陆讷变得心平气和——他靠在书桌上,阳光从他左侧后方的阳台窗户里照进来,把他半边脸染成一片温暖的金黄,绒毛都纤毫毕现,一双黑色的眼睛像玉石一般,温润、细腻、宽容,他说:“别逗了好吗?苏二少,先不说你是不是认真的,我这儿正失恋呢,我喜欢一个姑娘喜欢了那么多年,你明白那种骤然失去理想的感觉吗?再说啦,我也不是同性恋,我不喜欢男人,对我来说,男人就分两种,一种是哥儿们,一种不是哥儿们,就这么简单。”
苏二少将书拿下来,露出了木无表情的脸,直直地望着陆讷不吭声。
陆讷舔了舔干涩的唇,继续说:“退一万步说,就算我能接受男人,但我们压根儿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觉得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苏二忽然把书凶狠地扔到一边,直起身子来,盯着陆讷,眼里充满孩子式的怒气和执拗。
陆讷没生气,只是平静而斩钉截铁地说:“在我这儿,不可能。”
苏二唿的从床上站起来,沉着脸往门口走去,当眼角看到那只装羊毛围巾的购物袋时,扯开嘴角冷漠地说道:“不喜欢的东西丢掉好了。”
陆讷在身后轻描淡写地说:“你知道你丢掉的是很多人一个月的工资吗?”
苏二气得说不话来,只好把气撒在门上,嘭一声的关门声,把对街那正晒着太阳点着脑袋的阿婆的瞌睡都震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