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讷回家就闷头睡了一个大头觉,第二天醒来,酒醒了,人也清醒了,拥着被子呆呆地在床上坐了半天,虽然把连日来憋在心里的郁气给出了,但陆讷其实也没多高兴。打电话把张弛约出来一块儿吃饭,就在陆讷楼下那条街的一个小馆子。
张弛进门的时候看见陆讷一个人坐那儿,大白天的闷头喝酒,让想起他外甥那电力不足的电子狗。
张弛狐疑地走近,“咋啦,失恋啦?”
陆讷抬眼瞧了他一眼,居然没跳起来揍他,这下张弛更不淡定了,扯开椅子坐下来,“真失恋啦?”
“不是。”陆讷瓮声瓮气地说,顿了一会儿,接着说,“我估计把我们那电影给搞黄了。”
张弛吃惊地望着他,“你做什么对不起党和人民的事儿啦?”
陆讷掀起眼皮用二分之一的眼白对张弛表示了鄙视,接着简单地把这几天的事儿给交代了一下,主要对昨天的一时冲动和意气用事表示了深深的自省,亏他高中就把《三国演义》给翻烂了,没学到曹操的心子黑就算了,连刘备的脸皮厚都没摸到精髓,难怪人俩是当是英雄,创不世之霸业,他陆讷连部小小的电影都搞不定,好歹等电影上映了再揍他丫的呀!
面对张弛的沉默,陆讷十分愧疚,“我就觉得对不起你,咱们花了那么多心血——”
张弛给自己也倒了杯酒,拍拍陆讷的肩膀,安慰他,“算啦,全中国又不是只这一家发行公司,这家不行,就找另一家嘛,我们电影那么好,没道理没人要啦。”
陆讷不吭声,他心里十分清楚,苏二能搞得已经有一定知名度的唐帅军在电影圈几乎混不下去,何况啥都不是的陆讷?搞死他简直是分分钟的事。
结果才想起唐帅军呢,晚上就给见着了本人。在晶粹轩,王胖子的饭局,饭桌上还有几个小投资人,陆讷一到,王胖子就笑得见牙不见眼,跟客似云来的老鸨似的,领着陆讷一个一个地介绍,最后到唐帅军,“唐导,这就不用介绍了,见过的。”
唐帅军整个人精气神都不好,萎靡得厉害,笑容勉强,甚至有点儿卑微。
酒喝到中旬,唐帅军起来敬酒,最后到陆讷这儿,“来,陆导,我敬你,先干了,你随意。”他估计不大会喝酒,一圈儿敬下来,眼眶周围已经通红了,但还是以董存瑞炸碉堡的精神把一杯酒仰脖子干了。
这情形,跟当初陆讷在晶粹轩首次见到唐帅军,整一掉了个个儿,但陆讷没觉得高兴,反而升起一点兔死狐悲的感觉,什么话也没说,仰头把酒一口闷了,全桌人轰然叫好。
喝了酒,这帮孙子才说起正事来,中心思想是——希望陆讷能给苏二少给说说情,大人大量放唐帅军一马,或是由陆讷搭个线,请苏二一块儿出来吃顿饭。当然,好处是不会少了陆讷的。
陆讷那点子伤春悲秋立马给丢爪哇国去了,心里骂娘,但也不能直言他已经跟苏二少闹掰了,前途堪忧,只能装逼地端着架子跟人打太极,“你们也太瞧得起我了,苏二少那什么人呐,他面前我哪儿递得上话?”
见陆讷不肯帮忙,这帮人精立马转换了策略,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小白菜样儿,“唉,老哥也知道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要不是实在没法子了,也不会找上小陆你——你看,眼看这电影都快拍完了,咱们前期投资也进去了,就卡在那儿,你说就算往水里扔颗石子呢,好歹听个声音呢,这算怎么回事儿嘛。你说,小陆,你说说,这世上,谁容易啊,谁他妈都不容易啊——”
就说这帮孙子怎么忽然有雷锋的那个觉悟了,原来都是钱闹的。
王胖子算这回饭局的牵线人,见陆讷不搭话,连忙给唐帅军使眼色。唐帅军站起来又过来敬酒,“陆导,先前有多得罪之处您多海涵,说真的,我现在,也没其他的想法,就想把这部片子给拍完了,给那些信任我的人一个交代……不多说了,喝酒!”说完又是一仰脖子,壮士断腕般一口干了,然后默默地回到自己的位子。
陆讷没喝。王胖子在一边儿打圆场,语重心长地说:“事情总得有个解决的办法,不然一直拖在那儿,总不是个事儿。小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也清楚,能帮就帮,真帮不了,唐导也不会怪你,大家还是朋友,你说是不是?来,吃菜吃菜!”
其他人纷纷附和起来,桌面上一时又觥筹交错热闹起来。
饭局散场十点多了,陆讷晚上喝得不多,人还清醒,没打车,一个人走两手揣在兜里慢慢地走在灯光迷离的城市,冷风扑在他因为喝酒而温度升高的脸上,凉浸浸的。不知怎么就走到杨柳的大学了。站在研究生宿舍楼前,陆讷仰着脖子瞧那些从窗户里透出来的暖黄色的灯光,就像仰望一个自己的理想。
他不知道这些千篇一律的灯光中哪一盏是属于他的姑娘的,不知道他的姑娘现在在干什么,睡觉了吗?还是躺在床上看杂志,或者还在写着实验报告?
这样胡思乱想的陆讷,忽然就看见朝思暮想的人穿着一件红色的毛衣手上提着一袋垃圾从楼梯上下来,与陆讷面对面碰了个正着。
陆讷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心里万分沮丧,觉得自己这类似痴汉一样的行为估计在杨柳心目中打不了高分。杨柳倒没想那么多,将垃圾扔进了垃圾桶,很自然地走到陆讷面前,问:“你怎么在这儿呢?”
陆讷不敢走近,怕杨柳闻到自己嘴里的酒气,隔着一段距离不好意思地说:“瞎逛,不知怎么就走这儿来了。”虽然见面不是预期中的事儿,但见着了,陆讷也不想就这样离开,“你有空吗,咱们一块儿说说话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