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想见陆炳辰的人不少,男人按陆炳辰的要求全部挡了。说实话,想要拿下张家的产业容易,但是想要把带来的风波和骚动压到最低,最好能有本地树大根深的家族发话,定下调子。
除了张家,阳城还有几个排的上号的家族。看来陆炳辰选了杨家。
男人想了想,这的确是最合适的选择。
他说:好的,我下去安排。
临走前,他总觉得除了这个原因,还有什么事是自己没想到的,试探着问:为什么是杨朔?
陆炳辰微微一勾唇:杨朔的儿子,是杨汤。
陆家毕竟在燕山,他为阮奕打造的产业要想长久运转,还要有一些阳城本地势力的支持。同时,阮奕也要有人脉帮他经营,带他进入阳城的交际圈子。
当初把杨汤推到阮奕身边给他当朋友,就是出于这个考虑。
引路的少女把杨朔带到门口,躬了躬身,等他进去后轻轻阖上门。
这间屋子虽然在月台山,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改建成了这样。在会所奢靡的装饰下,简洁得让人一进来,就像从喧嚣的都市一脚踏进云雾缭绕的山间,耳目倏然一清。
瓷瓶里插着几枝半开的花。十二扇紫檀屏风隔开内间。隔着镂空格,隐约可以看到一个黄花梨木茶案。茶釜里水烧得沸腾,咕嘟嘟向上冒泡。
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拿起竹夹,在水中缓缓搅动。
檀香冉冉,茶烟袅袅。朦胧的灯火寂静地辉映着,他的身影如沐风华,落在屏风上。
杨朔盯着那抹身影看了一会儿,深深吸气,缓过心脏在那一瞬间的紧绷,绕过屏风走了进去。
那天之后,杨家放出风声,让那些心怀盘算的人,无论是想去帮张家脱困,还是想趁机从浑水中捞一把,都最好什么都别干,老老实实一边呆着。
阮奕在床上躺了几天就好得差不多了,根本没用两周卧床,一个星期之后就回了学校。
一群人立刻围上来,叽叽喳喳地对他嘘寒问暖,阮奕回了几句之后,这些人被童彤赶跑了:别围着,班草这才刚好,我们让他安静点。
人散开了,阮奕才看见旁边的桌子空荡荡的。
高中资料多,他们往往都把课本和教辅书堆在课桌上,每天回家只带当天的作业,所以就算人没来,桌子也是挤得满满当当的。
阮奕问:原劲怎么了?
他转学了。童彤小声说,就是你生病的第二天,他就没来了。这些东西都是别人给他收拾的。唉,跟我们连说声再见都没有,好歹在一起坐了这么久。
阮奕怔住了。
他们俩都没看到的地方,楼对面的天台上,原劲站在那里,低垂着眼,目光遥遥落在阮奕身上。
他身后站着一个女人。她顺着原劲的目光看过去,又转过眼,看回了高高瘦瘦的少年,脸上露出一丝不忍,顿了顿,还是轻声说:少爷,人既然看见了,我们就走吧。
原劲站在那儿,像是什么都没听见,眼神固执地抓着那个身影。
站在高处,风比平地大了不知道多少倍,排山倒海一般打在他肩上,腰上,腿上,脸上。他一动不动,如果不是眼中起了雾,又散开,几乎像是一座不会变化的雕塑。
女人轻声催促:少爷,你看,他没事。快走吧。我们还要赶十点钟的飞机。
原劲伸出手,两指之间夹着一枚硬币,放在围栏上,轻轻一转。
硬币旋转成球体的残影。
他侧过脸,望着女人:你猜,是正还是反?
女人对上他漆黑的眼睛,迟疑了一瞬。
她从原劲小时候就照顾着他。原劲从小就不喜欢说话,而是喜欢自己玩一些小东西。那个时候,经常是张子铭和那些小孩在一起玩闹,小原劲安静地坐在旁边自己玩骰子或者硬币。
她知道,他摇骰子能随便摇到任何他想要的数字,转硬币更是不在话下了。拍下去的时候,他想要正面就是正面,想要反面就是反面。
女人说:我不用猜。你想要哪一面,就能是那一面啊。
她不知道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为什么会让原劲的嘴唇剧烈颤抖。
恍惚之间,那个人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原劲。他直视着他,清透的眸子像是闪光: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仿佛不能自控,原劲重重拍下那枚在围栏上旋转的硬币。他握紧拳,硬币的外缘深深嵌进手心,痛得他眼圈红了,背在风里弓了起来
你递给我一根绳子,
我抓住了。
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原劲转过身离去。女人连忙跟上他。
教室里。
阮奕垂下眼,重复了一遍:原劲转学了?
嗯。
不知道是不是脑震荡的后遗症,眼前的眩晕和太阳穴传来的刺痛阵阵交叠。
那天家长会,蒋见遥对他说;你最近跟原劲走得挺近的吧?我要是你,会离他远远的。
原劲从□□岁起就被放在张子铭的身边,他是张曹专门,从小,给张子铭培养的心腹。
原居山这个人,不是善茬。
他跟原劲约好了在彤江见面,原劲一直没到,后来他清醒之后再想联系原劲就联系不上了。那群明显是冲着他来的人,到底是从谁那里得到的授意?
为什么刚好是这件事后,原劲转学了?
如果换成另一个人,或许立刻就要把这件事的前情后果猜出来。这明显就是原劲或主动或被迫地跟他爸做了个笼子,前脚把阮奕引到彤江,后脚就让人去动手。然后,原劲要么是出于愧疚,要么是被原居山逼着从阮奕身边消失。这就是他突然转学的原因。
但是阮奕用力按住眉心。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想起,那一天,在素拓基地的天台上,陆炳辰一字一顿地对他说:阮奕,你身边如果有人,那个人只可能是我其他的,你想都不要想。
他知道,陆炳辰不是在开玩笑。
阮奕缓缓攥紧了手指。
为什么,那天晚上,陆炳辰会来的那么巧?
第51章
阮奕对世家财阀办事的那些弯弯绕绕,不是不清楚。上辈子,陆炳辰经常把这些东西开玩笑似的讲给他听。他之所以一直当自己不知道,只是因为对这些压根不感兴趣。
但他毕竟不是真的不懂。
更何况,他太了解陆炳辰了。
这个人的心机有多深重,是怎么动动手指就能耍得别人团团转,怎么轻描淡写地动了一点手脚,就把本来打算渔翁得利,从他这儿狠敲一笔的人逼得不得不跟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最后赔进去半副身家,反而让陆炳辰成了这场鹬蚌相争里最大的胜利者。他那些算计和手腕,阮奕见过太多了。
让他无法不怀疑。
阮奕一个星期没来,积了不少卷子堆在课桌上。他一张张翻看,手忽然一顿。
有一份原劲的卷子,应该是发卷子的人随手放在了他桌上,那个给原劲收拾东西的人没注意,就把这张卷子留在了他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