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里,呼吸声一起一伏。
陆炳辰的目光从委托鉴定日期那一栏缓缓划过,他闭了闭眼:最后一个问题。我妈当年自杀,跟这份亲子鉴定有没有关系?
亲子鉴定的委托时间是在他妈自杀的一个星期之前。抑郁症自杀这件事,很难说到底是不是因为受了强烈刺激。陆炳辰只是依稀记得,他妈那时候已经不需要专人看护了,病情应该挺稳定的。
陆宇时依然没有回答。
陆炳辰挂断了电话。
他站在窗边,向外眺望,突然低低地笑出了声。
这笑声很冷,就像一个受了伤的人,在嘲笑着他自己。似乎自己竟然会被某个他原本十分不屑的东西刺伤,让他感到有些诧异,而自己竟然也会因为这道伤口而觉得疼痛,又让他觉得很可笑。
从陆宇时这个电话之后,再没有第二个电话打进来。
直到十二点整。
屏幕亮起,陆炳辰扫了一眼。来电提醒显示的是阮奕。
他在接通和挂断之间停顿了三秒,手指移到接通键上,轻轻一点。
陆炳辰,生日快乐。
阮奕一向睡得早,为了掐着点给陆炳辰送祝福,事先定了三个最大音量的闹钟。现在人刚醒,声音有些不清楚。
陆炳辰语气如常:只是说句话啊,没什么特别点的表示?
本来是准备给你个惊喜的,你不是回燕山了吗。等你回来我再给你补上?
陆炳辰牵了牵嘴角。
从挂断陆宇时的电话之后,他就一直站在窗边。对着外面的滂沱大雨,想了不少事。
他推了深城的国际高中去六中上学,他爸一直是默许的态度,甚至还有点乐得顺水推舟的意思。现在玩也玩了,是时候结束了。跟阮奕的这一段应该到此为止,六中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他不打算再回阳市,而是准备着手安排转学进深城国际高中的事情。
阮奕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过来的。
这通电话,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联系。
如果阮奕在这里,他就会发现,陆炳辰的眼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黑,流露出的恶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深,那里面的残忍,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狠毒。
陆炳辰笑了笑,眼底却毫无笑意:阮奕,我想你了。
阮奕感觉他的语气有点奇怪,好像是撒娇,又好像不是。
他顺着陆炳辰,温柔地说:我也想你。
是吗,你也想我?陆炳辰望着窗外倒泻的暴雨,弯了弯眼,那要不要过来找我啊?
阮奕愣了一下。
数九寒天的深夜,外面风声扯呼扯呼,像狼的嚎叫。他手机的备忘录里写了明天的课表和计划,零点过后,提示弹窗一溜儿蹦出来,迅速占满了整个屏幕。
阮奕的声音不自觉带上了点哄:明天学校里还要上课。
陆炳辰冷酷道:你不来?
阮奕从床上坐起来,用力揉了两下眼睛。他感觉陆炳辰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是哪个地方。
他有点迟疑地问:陆炳辰,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陆炳辰一时没说话。
他就是随便扯个理由来分手的。阮奕只要一说不来,他立刻就会挂掉电话,然后从此消失。这事就算结了。
但听阮奕这么一问,那句没事啊在嘴边转了一圈,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又不想说了。
阮奕听着他的沉默,心里的感觉越发强烈。
你到底来不来?
阮奕用手机查了一下天气。燕山那边暴雨下成这样,航班十有□□不取消也要延误。他放低了声音:你准备在燕山待几天?我等周末去看你,行吗?
陆炳辰冷笑了一声。
他报出一串地址,然后直接摁下挂断。
暴雨倾盆,透明的玻璃窗不断出现各式各样的水纹和轨迹,转瞬又被新的雨水覆盖。
他以前饶有兴致地想过,在他对阮奕失去兴趣、提不起什么期待的那一刻,他会是什么感受。他本来以为这一天或许还要过段时间才会到来,直到现在。
现在他知道了,原来会有一丝失落,虽然很淡很淡。他想,或许他真的曾经期待过这个人会给他带来更大的惊喜,在这个期待落空的一刻,就像小孩用泡泡水吹出气泡,气泡破灭的时候一样,即使早知如此,依然会有一点轻微的不忍。
他把手机一扔,洗完澡,上床睡觉去了。
阮奕再给陆炳辰打电话过去,发现已经没人接听了。
他连打了十几个电话,听着一声一声的忙音,脑子有点懵。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从床上跳下来,定好了从阳市到燕山最近一班的飞机。
倒不是害怕他不去陆炳辰会发脾气,而是他真的有点担心。陆炳辰在电话里给他的感觉,让他觉得很不对劲。尤其是现在他的电话也打不通了。阮奕怕他是出了什么事。
他飞快地穿好衣服,把手机和身份证塞进兜里就冲了出去。
半夜三更,他住的这一块儿不是什么繁华的商业区,马路上半天见不到一辆出租车。寒风跟刀子似的从脸皮上剜过去,阮奕走得急,连围巾都没带,站了一会儿,脸就冻没了知觉。
他不停地给陆炳辰打电话,依旧无人接听。忙音和机器女声一遍遍重复,他心急如焚。
好不容易赶到机场,本来应该半个小时后起飞,凌晨三点在燕都国际机场降落的飞机,因为燕山那边正在下暴雨又延误了几十分钟。阮奕到燕山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晦暗的风雨打在身上,他却压根没心情管。
他叫了辆出租,按陆炳辰给他的地址找到地方。
那是个高档的酒店式公寓,除非有门卡或者拿到住户的授权码,否则连楼都进不去。阮奕在大堂里按了半天陆炳辰的房间号,没有一点反应。
五点钟,他就近找了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给陆炳辰发了自己的位置。
一直到在便利店的高脚椅上坐下,阮奕才感觉自己头疼得厉害。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晃得眼花。
他掐了掐眉心,发现脸颊的热度烫得烧手。
每次到换季的时候,他基本都躲不过一场病。今年入冬的时候安然无事,他还挺高兴的,没想到今天估计是因为一路寒风冷雨地折腾过来,突然就发作了。
他趴在桌上,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在蒙眬之间,他感到似乎有人过来。勉强撑开眼,看见陆炳辰站在面前。
那双漆黑的瞳仁紧盯着他,亮得就像在冒火,里面的情绪复杂得让人看不透。
陆炳辰嘴唇动了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