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晓燕皱了皱眉,直接打断:说别人干什么,我在说你现在的事。
你真的不知道吗?
他的声音很平和,但就因为太平和了,反而有种格外嘲弄的意味。
姚晓燕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她刷地站起来:你是怎么跟老师说话的?!反天了你,阮奕!
他的数学练习册才上了一个星期课封皮就被人踩掉了,自己又做了个假的书皮;他的数学卷子也是,经常发下来就找不着了,所以等交的时候只能交复印版。学校印刷的纸偏绿,打印店用来复印的纸很白,非常好认;还有,不交数学作业被查出来之后要罚站一节课,次次罚站次次都有他
阮奕轻声说:老师,你什么都没看出来吗,一点都没觉得不对劲吗。
林鹤来看起来,不像是整天丢三落四搞丢卷子,连练习册的封面都能扯掉的学生吧?就不说他的成绩了,就说他这种态度的学生整个班里掰着指头数不出一个比他更严谨细致的。他怎么可能总是不交作业?
姚晓燕的脸色变了又变,就跟正月十五晚上放了河灯的水面似的,底色是一团漆黑,上面什么颜色都有,一色一色轮着换。
她狠狠用教鞭一抽桌面:你给我闭嘴!
只有数学。阮奕直视着她,他是一直受欺负,但是别的科都没这么夸张。只有数学,他的卷子被人拿得最多,他的练习册连封皮都被踩掉了,他的作业三番五次交了又被人拿走
他的头慢慢向后一仰,冲姚晓燕很轻地笑了笑,一字一字道:就这么无所顾忌啊,姚老师!
第19章
阮奕淡淡的笑容就像一条鞭子抽在姚晓燕脸上。她瞠目结舌,猛地一哆嗦,抓起手边的玻璃杯就往阮奕身上砸过去。
阮奕往旁边侧了一下身子。那水杯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去,先是啪一声砸在墙上,又咣当弹到金属储物柜上,最后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了。
下一秒,数学办公室的门被人一把推开,童彤和几个班委拥着老郑挤进来
怎么回事?
李悬,拿根扫帚来把地上的碎玻璃扫一下,都注意别踩到了。
姚老师,你冷静一下,喝口水。
张子铭,坐得大摇大摆,你是来办公室现眼的?还有你们几个,靠边站着去,别挤在一块。
童彤跑到阮奕身边:你没事吧?手怎么了?
刚才几片碎玻璃从他手背上擦过去,留下了几道鲜红的印子。这点破皮出血,她不说阮奕压根没发现。他摇了摇头:没事。
怎么闹成这样?我刚才在门外吓死了,还以为你们把办公室砸了。童彤一脸心有余悸,幸好,今天不是老郑的晚自习,他也呆在办公室没走。我已经把晚上的经过都跟他说了。
谢谢。
谢我什么。童彤抹了一把汗,呼,老郑来了你就别担心了。今天晚上的事大家都看见了,该是谁的锅谁都跑不了。
姚晓燕坐在椅子上,两只手哆嗦了将近十分钟。
老郑虽然一直在安抚她,但并没有对阮奕指责半个字。这种隐性的保护态度,她那被阮奕刺激得无比敏感的神经一下子就感觉到了。
她觉得无地自容。
她咬着牙,狠声道:郑老师,我的班上没有这样的学生。
郑沛的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他转过头,冲周围十几个偷摸着往他们这儿瞟的学生说:行了。阮奕留下来,其他人都出去。
姚晓燕却没有理会他的苦心。
她抬起手,指着阮奕,声音异常尖利:我要把他开除!
姚晓燕是年级里出了名的高音,在六楼上课四楼都能听见。这下吼得快破音了,无论是出去还是没出去的学生全被吼愣住了,一脸惊愕地站在门口。
老郑的表情倒是没变,冲那些人挥了挥手:都出去吧,姚老师这是气急了。一会儿别乱传话。童彤,在班上盯着点纪律。
童彤赶紧点头,带着一群人飞快地走了。
姚晓燕声色俱厉:郑老师,你觉得我在说气话?!
姚老师,今天晚上的事我也找同学了解过了,情况比较复杂,不仅仅是刚才你看见的那些,所以你跟阮奕可能是有一些误会。我在这儿要跟你道个歉,是我这个班主任的疏忽和失察,让班里出现了这种问题,以至于影响了你正常的上课。很抱歉。
老郑顿了顿,不紧不慢地说:这件事背后还有别的事。阮奕确实有错,但是错也分轻重。无论如何,他到不了退学的这种程度的处罚。
前一句话,他给姚晓燕搭了两级台阶,后一句话,又不轻不重地堵了她一把。一根棒子一颗枣,把姚晓燕噎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偏偏不知道该怎么发作。
半晌,她深深吸了口气,挤出一个应该是笑,但僵硬得有点扭曲的表情:行,我知道了。你有你的想法,可以,我理解。但是不管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个人
她指着阮奕,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我不想在我的课上再看到他!
说完,她拿着桌上的教案径直往外走,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突然举起那一摞资料往地上狠狠一摔,雪白的纸张乱飞,她泄愤似的一脚踩过去,砰一声砸上门走人了。
老郑脸上还是没什么波动,他起身走过来,对阮奕努了努嘴:还不收拾一下。
两个人一起把撒了一地的纸捡起来。
办公室的门被推人开了。
阮奕一抬头,看见方沁走进来。
这就是童彤口中的沁姐,那个跟姚晓燕特别不对付的六中贴吧风云教师。
阮奕还知道她是高一数学组的教研组长,教的班是四个重点班里最好的那个这个班的教室刚好在数学办公室隔壁,所以刚才的动静方沁十有八九听全了。
姚晓燕的资料里有两张卷子刚好掉在方沁脚边,她捡起来递给阮奕,顺手把他捡的一摞本子拿过来理好,放在姚晓燕的办公桌上。
老郑说:方老师来啦。
来办公室坐一会儿。
方沁拉开抽屉,拿出一个测血压的仪器,熟练地把袖带缠在胳膊上,然后拿了张印着莲花和一首诗的纸摆在面前。阮奕看到,那张纸上用加粗的黑字打印了一首诗:《莫生气》。
老郑也看到了,笑着问她:怎么了?
把教室安排在办公室旁边,本来是为了方便学生问问题,现在成了方便他们听八卦。我们班今天这个晚自习算是白瞎了,我讲题压根没人理,全在忙活着给你们当场外听众。我觉得我站在讲台上特别多余,而且影响他们的吃瓜体验。所以我走了,来办公室冷静一下。
老郑说:十六七岁的小孩儿都这样。我们班不止今晚,估计这两天都要闹腾着过了。
他转向阮奕:我还有事和方老师说,你先回去吧。不用回班上了,你今天身体不舒服,回家休息一下。
阮奕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与数学办公室一墙之隔的教室,就是方沁的班。
方沁前脚走,他们后脚就开栏炸锅了。
深蓝的天空中是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一望无际的瓜田。一群猹突突而出,横冲直撞,交头接耳的窸窣声里,夹着漫天飞舞的小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