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在家里休息了一阵子,骨头养得七七八八,终于要去上学了。
她胳膊吊在胸前,单手拎着书包走路上学去,她爸看着,总觉得小人孤单单走在路上的身影太可怜,便每天抽空接送她上学。但是一辆差头两人轮着开,总有不方便的时候,而且早晚两趟,对差头生意也有影响。桃李妈仍然不想出早五毛晚五毛的公交车费,便想了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出来,瞧了眼老黄历,诸事大吉,同桃李讲:“明天转学吧。”
桃李不愿意,拎过来往死里揍一顿,再问,果然就愿意了。
桃李是班级里的学习委员,她成绩好,性格更好,内秀,听话,老师及班上同学,上上下下没有不喜欢她的。听说她转学,老师们都惋惜不已,听说将要入读的学校后,脸上的表情只能用天打雷劈来形容,搞到最后,连校长都惊动了,大家纷纷挽留,奈何桃李妈就不松口。她去意已决,谁劝都不中用。
老师们讲的那些桃李妈才不信,她认为桃李学习成绩好都是自己打出来的,作业没准时做完,拉过来打一顿。考试没有考进前三名,拉过来打一顿。作业本上出现了一个“良”,拉过来打一顿。打着打着,打出了今天这个成绩,所以也无所谓去哪里,只要打,就不愁这孩子的成绩。
桃李和同学们道别时,大家都很难过,唯独平时和她颇能说到一起去的同桌小胖子很平静,同她说:“我们本来就没办法一起读到小学毕业的,我要回苏州,你也要搬走,现在只是把分开的日子提前了而已。”
小胖子姓贝,是苏州吴江人,爸爸工作调动到上海,他也跟来读书,其家境优渥,人也聪明,从小就被送去学琴棋书画,本该是翩翩佳公子那一挂的,就是营养太好,长得白白胖胖,身上不仅没贵公子应该有的清愁婉约,看着反而喜气洋洋的。几个年长的老师特别喜欢他,总是亲昵地喊他为小胖子。小胖子年龄和桃李一般大,是个妙人,经常有妙言妙语。他爸妈都在政府部门任职,可能家中耳濡目染,点评起时事来,往往一针见血。
桃李家拆迁时他就预测到了:“我们快要做不成同桌了。”
桃李问他为什么,他在本子上画了一张大致的地图出来,在桃李旧家与新家各画了一个圈:“你家从内环一下子跑到外环去了,搬到那里后,再跑回来上学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时间成本太大。”
由此讨论起拆迁的事情来,他帮她分析说:“你新家那边地段不行,周围很多工厂和农田,是工人聚集地,虽然地方搬了,但是邻居还是那些人。”言下之意就是新家环境不会比现在好到哪里去。
此前桃李对搬家一事也充满了期待,突然被他泼冷水,颇为孩子气地讲:“怕什么啦,我爸妈说以后彭浦的房子住旧了,还会有拆迁的。”
他听了,忍不住说:“你们这次从内环搬到外环,再有一次动迁,就要去郊区了。”
“……”
也就是从他这里,桃李明白了拆迁背后的现实,那个圆圈当中的“拆”字所隐含的意义。
桃李无语,他便以自己一贯的说话方式安慰了她一句:“当然,你们也可以重新买回来。”
姆妈在老师办公室办手续,桃李也在教室里把课桌收拾好了,想要留个纪念品给要好的几个同学,奈何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最后只是和大家握了手。拎着书包走时,终于还是哭了。
小胖子说:“我长大后会去国外学医,然后回上海做医生,你总归会来看病的,所以我们会再见面的。”
桃李的新学校隔壁有家延续了百年的菜场,因而小学也被戏称为菜场小学。说起学校大名无人知晓,但一提菜场小学,大家便都讲:“哦,那个混混学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