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婳单手撑着脑袋,“我爹什么都喜欢,我爹很随和,再说了你又不是外人,上门吃饭就跟回家吃饭一样,送什么礼啊。姐妹,送礼生分了啊。”
时鞠眼睫微动,“要送的,这是礼数。”
她又问,“那你弟弟喜欢什么?”
李婳不高兴了,“什么叫‘你弟弟’,那是咱弟弟好吗,以后就说咱弟弟喜欢什么。”
时鞠捏笔的动作微顿,声音轻了几分,没喊弟弟,而是道:“阿钰喜欢什么?”
李婳哈哈笑,然后悄悄凑到时鞠耳朵边跟她说,“我告诉你,但你不能往外说。”
时鞠眼睫落下,手停住,嗯了声。
明明能一心二用的人,这会儿听的却特别专注。
李婳道:“你别看阿钰温温柔柔腼腆害羞的很,他其实可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了,要是谁好看,他就爱盯着谁看。”
时鞠眼睫落下,遮住眼底神色。
李婳又坐回去,“不能往外说啊。”
时鞠点头,“我不往说。”
·
第二天,两人出发去李府。
路上李婳不停地扭头看时鞠,“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怎么穿的这么好看呢?”
雪青色的夏袍,穿在别人身上那叫老成的紫色,穿在时鞠身上那就叫雪青色,彰显贵气。
时鞠腰背挺,有气质,别说刻意挑个好看的颜色穿,就是披着个麻袋,都影响不了她那张好看的脸。
时鞠语气寻常,“好看吗?”
她道:“我随意拿的。”
为了这件衣服,随意了半个多时辰。
李婳信了。
得知时鞠上门,李母可高兴了,比看见金子还兴奋,满脸写着“读书人啊”,热情招待,“进来坐,快进来坐,上茶。”
至于李婳,李母问她,“你怎么又回来了?书念的怎么样了?没事就跟鞠儿好好学学,这就是活榜样。”
李婳,“……”
李婳跟李母说,“你要是还想着咱老李家有后,就别让我学时鞠。娘你是不知道,时鞠过的像个尼姑一样,清心寡欲眼里只有书,根本不惦记男人。”
“……”
时·根本不惦记男人·鞠正在喝茶,差点呛着自己。
她难得挑起话茬,主动转移话题。
时鞠见多识广,什么话题都能聊。
李母看着她,眼里对她的喜欢跟满意简直要溢出来。
这怎么就不是她闺女呢?
李婳坐着听两人聊天格外无聊,就问,“阿钰呢?”
她刚问完,李钰就过来了。
他跟在李父后面,下意识朝时鞠看过去。
时鞠抬眸望他,李钰局促一笑。
他今天穿着雪白色衣袍,干净的像是刚落入凡间的仙子。
尤其是眼睛,通透清澈不染杂尘。一眼望过去,心都掉在里面捞不出来。
李钰小声喊,“时姐姐。”
时鞠耳廓红了。
知道李钰喜欢长得好看的,时鞠每次过来都会换着花样穿衣服,而李钰见着她总会朝她笑。
之前是小声害羞的喊“时姐姐”,熟了之后便是脆声喊她“时姐姐”。
也是熟了之后,时鞠才发现李钰真的就像李婳形容的那样,乖的像只小兔子一样,顺着耳朵任人摸脊背。
他脾气柔,性子好,不爱生气,完全没有娇惯长大的那种骄纵之气,反而柔柔的,格外好说话。
就这么过了半年,李婳突然发现好学子时鞠,竟然爱上了翻墙逃课?
大雪天,她愣是翻墙溜出去。
李婳诧异极了。
这还是时鞠吗?!
然而书院墙外,李钰跟两个随从站在墙根下,随从手里撑着伞罩在李钰头上,李钰则昂脸看着墙头上的时鞠,满眼担忧,让她慢着些。
时鞠翻墙实在不行,不如李婳利索。
但她下来的时候,愣是潇洒帅气的从上面跳下来,不愿意慢慢往下滑。
好在雪天地软,时鞠脚底除了震痛外,也没扭到脚。
她佯装淡然,随意的掸了掸衣摆,抬眸看向李钰。
李钰松了口气,白净的小脸上这才露出笑意,嘴边呼出一蓬雾气。
他从侍从手里拿过伞,双手握着撑在时鞠头上,“刚才太危险了。”
时鞠也知道有些危险,但还是想在他面前这么做。
就图个好看。
“冷吗?”时鞠问。
李钰笑,“不冷。”
天寒,李钰围着毛绒绒的围脖,半张小脸都被遮住,显得格外乖巧可爱,跟他明艳的眉眼有种反差。
时鞠就这么看着他,好像天地间什么都是无趣的,唯有面前的小兔子格外鲜活多彩。
时鞠今天翻墙出来,是想给李钰买件礼物,今日是他生辰。
两人一同步行朝街上走,时鞠动作自然的伸手从李钰手中拿过伞,胳膊一伸,将伞尽数罩在他头顶。
李钰手指捏在围脖边上,脸蛋微红,眼睛止不住的看向时鞠,越看越脸红。
时鞠不是不知道,但她装作不知道,就这么目视前方,任由他盯着自己瞧。
面上有多淡然,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握的就有多紧。
到了首饰铺子,小二接待两人。
时鞠觉得李钰容貌昳丽,其实很适合张扬的金饰。
小二却道:“小公子白皙如玉,特别适合这种羊脂玉,简直就像小公子一样温润。县里很多贵公子都喜欢这种,大气端庄。这金的,有点俗气,不讨老人家喜欢。”
她以为两人是对小妻夫,或者是即将成亲的小妻夫,故意这么说的。
毕竟金饰便宜啊,还是玉器贵。
时鞠看向李钰。
李钰明显犹豫了一瞬,轻声问小二,“长辈喜欢?”
小二肯定的点头,“当然啊!”
李钰伸手指着羊脂玉,眉眼弯弯,“那就要这个吧,我也喜欢。”
他听说时家老爷子古板,心里觉得对方可能不喜欢张扬俗气的金饰,便选了羊脂玉。
而时鞠以为李钰是要讨李父欢心,并且真心喜欢玉镯,便点头,“好,你喜欢就好。”
时鞠是真的这般以为,所以婚后多年,攒下的私房钱都用来给李钰买玉镯玉簪了。
两人间的这点小苗头,李家二老都看得出来,唯有李婳不知道。
以至于后来时鞠上门的时候,李婳都没反应过来。
“你这是干什么?”李婳看着满院礼物,“不年不节的也太客气了吧!”
“这么些好东西,太破费了。”
时鞠,“……”
时鞠抿了下唇,跟李婳说,“伯母不是一直喜欢读书人吗?”
李婳点头,时鞠道:“我书读得好,能不能进你家门?”
她不用榜下被捉,她自荐上门。
“你不是一直在我家里吗?”李婳没听懂,还纳闷,“这大半年来,每回放假你都来,也没落下过,咱们早就是一家人了,怎么突然这么说?”
直到李婳看见李钰红着脸欢欢喜喜的朝她小跑过来,然后——
越过她,站在时鞠身边,笑的格外甜。
李婳,“……”
她好像懂了。
那天李婳拎着刀追着时鞠砍了一个时辰,谁劝都不好使!
“我拿你当亲姐妹,你居然拐我弟弟!”
“说好的清心寡欲不近男色,我真信了啊。”
“怪不得不愿意喊弟弟,非要喊阿钰,原来小心思在这儿呢!”
“我提防了所有人,怎么就忽略了你!”
时鞠,“……”
她也没想到,但看见李钰第一眼的时候,就是心动了。
最后还是李母把人劝下来。
李母跟李父对时鞠特别满意,也很喜欢这孩子,但是心头有顾虑。
李母也很坦诚,“时鞠,我知道你非池中物,将来肯定有大出息。但我家钰儿你也了解,就傻兔子脾气,急了也不知道咬人。他要是嫁了你,但凡你房里再多一个人,他玩心眼都玩不过别人。”
女人三夫四侍很正常,尤其是当官的女人,对于她们来说男人就是玩物。
时鞠心思沉,但李钰人单纯心干净,将来如果时鞠有二心,李钰是半点法子都没有,唯有受委屈的份儿。
李钰站在旁边,眼睛红通通的,眸中含着层薄雾看着时鞠。
时鞠当场撩起衣摆跪下,语气认真,眼神坚定,“我时鞠愿意对天起誓,一生一世一双人,绝对不负李钰,如若违约,我愿死无葬身之地。”
李家顿了顿。
李母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道:“我不求别的,只求你一个保证,将来变心之时,着人通知我李家,我李磬定亲自上门把我儿接回来,都不用你请轿子送,如何?”
李父也说,“鞠儿,伯父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要娶钰儿,钰儿又喜欢你,我们不拦着,但将来无论感情如何,你不能糟践我儿,不然我李家定举全家之财力,要你的命。”
时鞠认真保证,“我答应。”
李钰扭身窝在李父怀里掉眼泪。
李母笑,“不哭,咱家好歹也是出了个读书人,我本来指望你姐,谁知道最后要靠我家心肝。”
李婳在旁边哼哼着道:“我这把刀一直留着,要是被我发现你对不起我弟弟,你就等着。”
时鞠笑,“我保证护他一辈子,既然一开始答应了,便不会反悔。”
李婳这才把刀递给下人。
李母上前把时鞠从地上扶起来,“难听的话咱们都说在了前头,现在再说点喜事,你想这亲事什么时候办啊?”
她道:“我家不急,要是你同意,我能养一辈子。”
她不急,时鞠急。
最终两人的婚事定在了春天四月天。
如今一晃眼几十年过去了,又到了四月。
李氏坐在院子里,看时暧云跟时曦云你追我赶,争着喊他“姥爷”,眼里全是笑意。
四月份,天虽暖和,但石凳子坐久了还是会觉得凉。
李氏正要让人去给自己拿件披风来,就觉得肩上一沉,随即有熟悉的温度跟冷香透过春衫传过来。
李氏笑着仰头朝后看,果然是时鞠回来了。
“怎么不披件衣服?”她将身上的大氅接下来给李氏裹上,眉头微皱,伸手用手背贴在李氏额头上,“凉。”
李氏眼里盛着笑意,伸手拉住她的手,“不凉。”
他这辈子,心都是热的。
“姥姥!”
两小孩冲过来。
时鞠眼里露出笑意,“又想抄书了?”
两小孩大喊,“不想!”
等两人跑开,时鞠牵着李氏回去,“喝点姜汤。”
“嗯。”
“我让人给你打了件首饰,明天送到。”
“好。”
“可是不舒服?”时鞠顿住,停下侧头看他。
李氏笑着依偎进她怀里,“没有。”
他抱着时鞠的腰,轻声喊,“时姐姐。”
时鞠微微一怔,耳廓红了。
一把年纪的人,脸红了。
她低头吻李氏额头,哑声应了句,“嗯。”
时鞠道:“我跟皇上告了长假,等天再暖和点,就带你回青山县探亲。”
“以后,咱们每年都回去。”
李氏笑,“好。”
“那两小孩呢?”他问。
“带着出去走走也行。”
李氏更满意了。
时鞠握住李氏的手,“阿钰。”
李氏看她。
时鞠露出清浅笑意,“没事,就想这么喊一声。”
李氏笑。
“阿钰。”
“嗯。”
时鞠不是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但所有的爱意都凝聚在轻描淡写的称呼里。
她柔声唤,“阿钰。”
李钰笑着应,“嗯~”
就如当年一般,两人好像从未老去,至少相爱的心一直这般年轻。
时鞠想对李钰说,今生有诸多不足,让他受了委屈,后半生只能加倍弥补。
如果来世他不嫌弃,她还愿意再为他从墙上跳下来一次。
只为了,好看给他一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