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租了辆车,明天就不去市中心了。带你们去郊外逛逛。这个国家地广人稀。除了市中心人员较为密集外,郊外基本看不见建筑物。开老远才能望见一栋房子。但沿边风景秀美,树木丛生百草丰茂。顾星河待在这里的时候,每次心情郁闷都会出来兜风。中途,他降下一点儿车速,打开车顶天窗。冷风立即呼呼灌了进来。这里可以伸出去看顾星河道,要不要试试?周寻以为方思澄会立即反驳说危险。结果对方不仅什么也没说,反倒看过来,像是示意他去试。周寻:?他指向自己,我?方思澄:我不想试,很傻。哪里傻了!顾星河看后视镜,周寻你试试看,真的很爽。最好能张大嘴巴。他笑道:嘴巴被吹变形的样子也很搞笑。周寻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有些忍俊不禁。顾星河既然会这么说,肯定是自己试过。好吧毕竟是朋友的好意。周寻站了起来。车外,是骤然宽广的道路。在车里边看着还不觉得,当以第一视角看过去,便觉前方无比宽阔。冷风猎猎向后刮来。周寻虚起了眼。皮肤被刮得有些疼,但在炎夏酷暑中又觉出几丝凉爽。车在车道中疾驰而去,远处道路蔓延,无边无际。适应一些后,周寻些微睁开眼。然后,沿途风景一股脑涌入脑海。连绵一片的绿树,偶尔穿梭而过的行车。边界线连着天空,往上看去,是愈加广袤的碧空。这种感觉有些神奇。明明能意识到自己在疾驰。可无论速度再怎么快,对于顶上那片蓝天而言,他依然跟没动似的。天空如此宽广,而他如此渺小。就好像一切烦恼不过是沧海一粟。他仰起头,刘海被风吹得掀开。眼底倒映着苍蓝的碧空,心跳加快。坐回车内,天顶重新合上。顾星河询问:怎么样?周寻此刻加剧的心跳还未缓下,点头:有点儿像坐云霄飞车。方思澄:爽快点了吗周寻:挺爽的方思澄:那就好周寻顿了顿:你们是带我出来散心?原本对方突然提出要出国游的时候就很奇怪了。现在又问出这种话,让他进一步确定。他移开视线:抱歉,让你们费心了。不过我都放下了,以后真不用周寻方思澄打断,我有眼睛周寻:方思澄:你拿我们当朋友吗。周寻张了张口:当然是吗方思澄扯了下嘴角,看来你还挺会说好话的。没想到听见这话,周寻不由定在原地。方思澄:无论是我还是他,你都知道我们最难堪的一面。我们遇见困难,你也会主动帮忙。但仅仅是这样,并称不上朋友。只是你单方面卖人情罢了。周寻:卖人情方思澄:关系变好的第一步,是「自我曝光」。你知道我们的一切,对自己却总是避而不谈。你在想什么,遇见了什么困难,想得到什么你从不说。因为周寻身体略僵,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添麻烦?方思澄问,如果我们向你寻求帮助,你会觉得是麻烦吗。周寻五指握紧又松开:不方思澄早就知道,这是周寻固有的毛病。或许是家庭教育的缘故,对方将「自己」和「其他」分得很清。不吝啬对他人给予帮助。可对他人主动示好却总是避之不及。不想产生联系,不想欠人情,更不想给人添麻烦。甚至他与周寻相处了十年之久,对方仍旧将他放在警戒线之外。什么也不对他说。所以,当周寻自主创业找上他时,他很高兴。那是周寻第一次主动找他帮忙。他以为,双方关系可以借此进一步。然而他当时没有注意到,周寻早已走进了死胡同。哪怕后来有所察觉,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越走越偏。所以这次,他不想再「放任」周寻。他要揪着这人睁大眼睛,好好认清一切。存在于身上根深蒂固的缺点,导致这一切后果的本质。方思澄:自己一个人钻牛角尖,只会让关心你的人难过。没有人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很多事你自己不说,我们也不知道。周寻垂下头。我只能靠猜方思澄道,有些我猜得到。但有些,我猜不出来。周寻落在膝上的手不由攥紧。少顷抬手,捂住了额头。是我的错吗他的确什么也没说。上一辈子,他从来不会对别人提出要求。无论是对谁。更何况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秦宇升。他憧憬着追逐着,他可以付出一切,却唯独无法开口让对方为自己做出些什么。原本他也不在意,只要秦宇升「爱」他就好。然而长达十年的相处,让他内心深处不由自主地产生动摇与怀疑。直到最后听见那句话。于是,一切崩坏殆尽。燃烧在了那枚火柴之中。至今为止的努力与打拼不过是幻影。真正残酷的现实摆到眼前。那就是,秦宇升从来「不爱」他。【是我的错吗】方思澄只听见了这句话。他不了解全貌,并不清楚周寻具体在问什么。只依着自己的想法回答:性格没有对错。你可以任性一点儿。周寻缓缓放下手。方思澄看着他:想要什么就说,想追求什么就去追。直到不留遗憾。周寻:可重蹈覆辙怎么办?没有任何事能一帆风顺方思澄道,但重点在于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人类和其他动物最大的不同,就是会「理解」和「沟通」。车朝前驶去。周寻许久没说话,方思澄也没再多言。当等到下午,郊外绕了一圈要重回城里时,周寻终于开口:我想嗓音略微干哑,去问问他周寻没有说出「他」的名字,但方思澄早已明白。他摸出手机发了条讯息。周寻手机震响后,发现收到一串地址。地址所在的区域正是这个国家。周寻抬眼怔怔望了过去。方思澄:试试吧,我也不确定地址。谢谢周寻紧紧捏住手机。几分钟后,车停下。一道人影开门匆匆离去。顾星河手搭方向盘,望着那道背影远去,推高墨镜:我明明可以直接送他过去啊。算了吧方思澄道,我可不想为那人做到这种程度。那人指的是秦宇升。原本在他看来,应该是对方主动来找周寻。就算出了车祸,这都过去大半年了,早该出院了吧。顾星河叹息:总感觉我出国这段时间,你们这里发生了不少事。方思澄沉默片刻:谁知道呢具体发生了什么,估计只有那两人才明白。你刚才那话说得真好。顾星河道,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留遗憾。他笑道:所以之后我马上表白了。虽然被拒绝,但也算了了一桩事。方思澄倏地看过来。顾星河见其眼神不善,微愣道:怎么了?方思澄:你表白了?是啊顾星河挠头,我没说吗方思澄难以置信:那你回来不觉得尴尬吗。尴尬啊顾星河道,但我看周寻都不在意了,而且事情过去这么久,早就了结了吧。啊他反应过来,难道你没表白?方思澄:顾星河明白了。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明明教育别人时说得头头是道。而且要比他更早发现自己对周寻的心意。结果不仅从来没有告白,还亲手将心上人推给别人?顾星河评价:真能忍方思澄:闭嘴周寻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已日近黄昏。他确认了一遍地址,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后,关门下车。这是一家高级私人医院,旁边就是康复机构。在床上躺太久的病人通常会产生肌肉萎缩,恐怕很长一段时间不能独自行走。需要伴随康复治疗。周寻只知道秦宇升在国内住了一个月后就转了院。至于在国外医院又躺了多久,他不得而知。由于价格昂贵,机构内环境很好,人也不多。周寻左右张望。方思澄虽然给了他地址,却没有精确到病房号。他只能找最近的护士询问。护士给他指了路。乘电梯上楼,周寻很快找到护士所指的房间。房门虚掩着。明明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可当目的地近在咫尺,又忽然开始犹豫。他想见秦宇升,又害怕见到秦宇升。他因为冲动过来,却不确定自己这样做是否正确。但就算要结束,他也必须问个明白。周寻抬手轻敲了一下门。没有回应。他又手贴上门板,往里推开。屋内场景在眼前展开。电视开着,叽里呱啦播放着节目。床铺叠得整整齐齐。没开灯,夕阳光从窗外落进来,洒在了地毯上。有人在,但不是秦宇升。对方年龄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一头卷毛,正在往嘴里塞零食。突然见人进来,面露疑惑。找错了?周寻说了声「抱歉」就要退出去。然而那人却反倒想起什么,大叫一声跳起来。周寻吓一跳,不由倒退一步。不不不、等等!卷毛丢下零食口袋就追了上来,你是周寻?周寻:你认识我?卷毛叉腰:我当然认识,我可是秦最好的哥们。周寻并不认识这个人。无论上辈子还是这一世,都是第一次见。你好卷毛正要朝周寻伸手。又意识到自己手上全是零食残渣,随意在衣服上抹了两下。再一次伸手。我叫徐可然,今年25岁。巨蟹座突然就开始自我介绍。而说到一半,便被一道带着不耐的声音打断。你怎么还没走?撩妹撩到医院来了?熟悉的音色。但也是阔别已久的音色。周寻身体一顿,侧头看过去。是秦宇升。头发剃成寸头,穿着颇为休闲。一手拄着拐杖。明明别人都会显出几分柔弱。但放到秦宇升身上,倒像是因为干架才拄了拐。特别是那一身戾气。与「医院」本身格格不入。而在看见周寻那一刻,这个眉眼带着戾气的人骤然僵住。啪嗒一声。手中拐杖摔在了地上。第84章周寻视线随之下移, 落在了躺在地面的拐杖上。他正打算弯腰去捡,那个叫徐可然的男生却先一步走了过去,拎起拐杖:秦, 你握力应该没退化吧?怎么拿不稳了呢, 给。秦宇升没动,双眼直直注视着周寻。徐可然左一看看右一看看,心下了然。将拐杖放到墙边:给你放这了啊。我还有事, 先走了。临走之前, 他还贴心关上了门。房间里剩下两人。还有电视机的声音在响着。周寻只听说秦宇升出了车祸,受了很严重的伤。现在过去半年,外表再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他目光投向男人宽松的休闲服。可能更多伤口, 是藏在里边。周寻原本进来前很紧张。但现在看见真人,心绪反倒平复下来。开口时的语气也很冷静:坐下吧秦宇升终于有了动作。他迈开脚, 朝窗边沙发位置走去。速度很慢。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并看不出腿有问题。他就这么缓慢挪动到了沙发旁边。坐下以后,视线又立刻朝周寻投去。坐秦宇升声音略显不稳。大概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后边音量放小。坐下了像是个乖乖准备受罚的小学生。周寻也走到另一张沙发坐下。两人面朝同一方向,只中间隔了一张小茶几。夕阳从窗外涌入,两人身影笼上一层浅浅的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