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靡荼金尸除了威力奇大,还能千变万化,也怪我适才太过大意,对方明明已经把人劫走,怎么就偏偏半途留下一个郭瑜来?”虞拱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又不屑道:“想不到堂堂金山教教主,竟然也是此等小人,不过他是又坏又蠢,要是在咱们兄弟中藏下一两具金尸,谁又能防?”“唰!唰!唰!”虞拱此话一出,边上一众班役脸色一变,纷纷纵身远离了他。连江舟也后退几步,面露古怪地盯着他。虞拱茫然地看了看周围,挠了挠头,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羞怒道:“怎么?你们以为老子是金尸变化不成!”一个班头壮着胆子嘀咕道:“虞都尉,是您自己说的,这什么靡荼金尸能变化万千,适才只有您自己离开过……”虞拱怒道:“滚你娘的蛋!老子要是金尸,第一个咬死你小子!”一个与虞拱平日亲近的班役小心翼翼道:“虞头儿,不是兄弟们不信您,是敌人太狡猾,要不您自己证明一下?也让兄弟们放心不是?”虞拱气得指着他大骂:“唐小三!你屁股上的伤疤好了是吧?当初要不是老子,你就算不死,那半拉屁股都被妖魔给啃了!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那班役被他当众揭了隐私,虽然脸色通红,但神情倒是松了下来,笑呵呵地陪着不事。虞拱又一连指着班役中的人,逐一点出了只有他们自己和虞拱知道的隐密之事。这回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对方再是狡猾,也不可能把每个人的隐密都一五一十地挖了出来。在他们说话时,江舟也用自己的手段暗中将所有人都辨别了一遍,确定其中已无隐藏的“人肉炸弹”。才朝适才薛荔消失的方向看去。他不用看也知道,刚才的声音就是薛妖女。这个妖女,越来越神出鬼没,也越来越难以捉摸。若她有什么歹意,刚才就是对他下手最好的时机。那靡荼金尸确实有其独到之处。以他的如今的道行,竟也没能及时看破。若无她那一句提醒,引起心中警兆,就算有太乙五烟罗在,这东西无法重创于他,也已经能对他构成威胁。而且,自保无虞,但这虞拱等人难免会有伤亡。既然不是要对付他,薛妖女突然在江都现身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什么又要把郭瑜带走?“大人,现在怎么办?”“要不老虞我带上兄弟们,直接杀上朱家!”这时,虞拱好不容易自证了清白,心火却是烧得旺盛,恶狠狠地道:“这老东西,竟然敢勾结仙门,对朝廷府衙下手,还用上了靡荼尸这等恶毒之物,将他满门抄斩都是轻的!”江舟翻了个白眼:“行,你去吧,铲除朱家这个毒瘤的光荣任务就交给你了。”“呃……”虞拱气息一滞,讪讪笑道:“呵呵,老虞我就是说说,我也没有大人您的本事,可担不了这般重担。”江舟没有理他,装模作样地对化身包龙图交代了几句,便要出门离去。虞拱急道:“大人,您要何处去?”“今日我师兄法海讲法,我岂能不去?”“那我呢?”江舟摆了摆手:“你留下,助包大人料理善后,看好开封府。”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虞拱茫然地看了下四周,已经变成了黑坑的大狱,实在不知道这开封府还用得着看什么?我也想听法啊!……离了开封府,江舟径直去往洞庭湖边。如今法海的名声,在江都真不是说笑的。此时洞庭湖边,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流涌动。就连湖面上,也停满了许多船只。大船、小船,商船、渔船,权贵名门的画舫楼船,三教九流,无一不包。倒不是这些人都信奉佛门,对法海顶礼膜拜,闻其讲法,都趋之若鹜。这样的人固然不少,但其中更多的却是看热闹的。最近“圣僧法海宣讲佛法”的传闻,传来传去,已经传成了佛门要招开水陆法会。届时,各教寺庙观院,都有僧人齐聚,讲法、布施。不少人都是当成了一次盛会,夹杂其间,趁着热闹,四处游玩,观赏湖光山色。商贩走卒,挑着货担,四处兜售。也少不得一些居心叵测之辈,想来一探究竟。其中有一群人,最是显眼。离近夕照峰前,有两个突起的石岸。犹如两处石台。左边石台上,聚集着一群和尚。右边,有一僧独坐。正是法海。此时法海早已经开始了宣讲佛法。眉目低垂,口齿开合,吐出阵阵清音。即便洞庭湖广大,方圆数里之内,人人皆闻之在畔。不过其中多是艰涩之词,在场之人能听得懂,甚至能听得进去的,连十中之一都没有。不少人都听得昏昏欲睡,若非法海讲法之声,能声闻数里,也算是一桩异事,令众人仍存看热闹之心,怕是有不少人要离去了。不过对面石台上的那群和尚,却是神色凝重,越听脸色便越不好看。“佛为海船师,法桥渡河津,大乘道之舆,一切渡人天……”“众生平等,慈航普度,自觉觉他,利益救度一切众生为本怀,此菩提之心……”“圣僧!”忽然有一人大声道:“俺一心向佛,却时有苦恼,可否请圣僧解惑?”法海被人打断,也不气恼,缓声说道:“你说。”此人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一身恶悍之气,看起来不似善类,更非良民,倒似江湖绿林草莽之辈。也是有气血雄浑,有修为在身之人,否则也无法在这等空旷广阔的环境下,出声打断法海。“圣僧,俺向来崇佛拜佛,亦有心剃度出家,从此侍奉佛祖,他日能得正果,但听说出家要断绝尘缘,灭情绝欲,”“俺没有婆娘,也没有孩儿,情不呢欲不欲的也不要紧!”这汉子声若惊雷,远远传出,众人听得他说话,都觉有趣,不由一笑。“但俺有个瞎眼老娘,肩不能担,手不能挑,俺从小便行乞讨饭,好容易才供养着老娘,待俺大了,才有些进账,日子好过了些,俺若出家,老娘便没了凭依,”“俺想问圣僧,俺这样的人能不能得正果?”众人听他说完,本觉有趣,都会心一笑,此时却有些深思起来。这看起来狞恶的汉子,想不到还是个孝子。从小就行乞奉养瞎眼老母,竟也能长得这般壮实。众人也大概想得到他说的长大后的“进账”是什么,就这形象,打家劫舍也不奇怪。这等人,居然还信佛?可他说的也令在场一些一心向佛之人深思,他们都有心出家修行,但累于家中尘缘难断。若是不管不顾出家,便是不孝不悌,不忠不义,可若是放不下这些,断情绝尘,又如何修行?本是因法海讲经晦涩难懂,难以入耳,而不甚在意的众人,此时都不禁抬头凝神,想看看这位圣僧能说出什么答案来。却见法海圣僧如刀斧凿出的脸庞上露出一笑,如清月之中现出华光,晨露之中鲜花绽放。又听其清音广传:佛说居家亦有神圣之火,当时时恭敬、礼拜,悉心专意,勤苦持之,令得安乐。”“孝敬父母,安乐亲友,敬佛事佛,皆可断颔嗔痴火,永灭烦恼,得大安乐。”“佛之大慈,及于含灵蠕动,岂会绝情于生身父母?欲觉有情,将修慈悲,孝父敬母,当为首善。”“你能如此恭敬事孝汝母,乃世之大善,实有大福,殊胜无比,何必拘泥在家出家?”法海说到此处,目光流转,扫过四周,声宏四方:“参禅念佛,不在出家,不在居家,在家居家,但能持清净具足,调伏烦恼,众生皆可成佛。”其话音方落,众人正沉浸其中,突见异象陡生。空中有一金莲浮现,当空绽放,又顷刻凋零,化做片片金叶,点点金雨,朝那恶形汉子头顶落去。那恶形汉子金雨临头,便觉浑身舒畅,血气生发,久未有进境的武道修为竟然突飞猛进。只这一刹那间,便能抵他过去十数年苦修。更有一种豁然而明的顿悟,刹时间心思通透,神意清明,种种困苦疑难,皆在此时豁然而解。不由欣喜若狂,醒悟过来,便朝石台上法海大参下拜,连连叩首。“俺悟了!俺悟了!多谢圣僧指点!”“俺有罪!俺有罪!俺不该听信他人蛊惑,来为难圣僧!求圣僧宽恕!”恶形汉子此言,令周遭众人都面露惊异。原来这其中还有曲折?许多人者不由大怒。他们听不听得懂是一回事,但对法海圣僧的祟敬却不是假的。竟然还有人想要在这种场合捣乱,对圣僧不敬,由不得他们不怒。你悟你个大头鬼!另一面的石台上,众僧也是神色阴沉。不过他们却不是因恶形汉子捣乱之事而怒。本来此前那法海所说经文,虽与他们平日所诵读的大相径庭,甚至称得上离经叛道。但其中未尝没有一丝灵光乍现,令他们也深受其益。不过后面的一番在家居家之言,却是令他们心生恚怒。且不说别的,僧众之中,道行高深者不在少数。那些凡俗之辈看不出来,他们却看得分明。方才那虚空生莲,化现金雨,分明就是功德显化。但他们却知道这功德并非凭空而来,而是法海和尚的神通手段。福德之气,功德之光,皆是天地感化而生,非人力能强取。虽不知法海用的什么手段,竟能令功德显化,并施于他人。但也令众僧心生怒意。功德之物,何其珍贵?竟用来行此等之事,施于一个绿林草莽,简直是暴殄天物,不知所谓!如此作为,这不是在趁机邀买蛊惑信众是什么?看来果真如他们所料,这法海和尚分明是意欲在此开宗立派,广纳信众。愤怒之下,有僧人都想站出来大骂。砸场子!抢地盘!“一派胡言!”也确实有人站了出来。是一个半百老僧,于众僧之中立起,花白须眉根根竖直如针。“佛虽度众生,但众生根器优劣不一,非大器大智大慧根者,不足以奉佛法,又谈何成佛?”“我等苦苦修持数十年,如尊胜、五台诸位法师大德,苦修数百上千年者也比比皆是,”“以诸位大师之德智,尚不能闻佛法之真,得佛法之谛,”“如你所说,难道我等俱是庸庸蠢物,碌碌愚俗,还比不得这尘世间的俗人,市井中的凡夫不成?”“且我等一世苦修,不过只求得成罗汉佛果,侍奉佛陀,生趣极乐,你竟敢大言不惭,要度众生成皆成佛果?”“如此妖言惑众,不知所谓!简直是我佛门败类,世间大魔!”老僧这一番痛骂,引得周遭百姓纷纷哗然。“那是道静大师?”“他怎能如此说法海圣僧?”“道静大师是龙华寺的高僧,素来德高望重,应当不至于胡乱骂人吧?或许……”“法海圣僧虽是功德广大,但毕竟年轻,也许真有不精之处,但应当不至于如道静大师所言,怕是其中有什么误会?”“我看不尽然,说是水陆大会,那自然该让各位大师都说上一说,分上个高下,这位法海圣僧如此年轻,刚才说了那么多,我是一句也没听进去,我听过道静大师说法,可不是这样的,听过一次,那可真是身心舒畅!”“圣僧救我江都百姓于苦难,更有地藏大佛护佑,你岂敢诋毁!”“……”众说纷纭,各说各理。那道静名望不浅,那些僧众也多有信众,支持者甚多。不过法海数次显圣,又曾退去江都大水,救下数以百万计生民。此等功德,却非一时名望可比。百姓更多的是坚定地站在法海一边。“哈哈哈哈!”就在这时,突闻几声大笑。“诸位大师,这和尚向来心狠手毒,动则伤人性命,如此手段狠辣、心胸狠毒之人,自然是不配与诸大师共论佛法。”众人只觉两眼一花,便见天上出现了十数个人影。各踞一方,隐隐间将法海所在之处围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