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被吓得倒退了一步。
道尔顿能够以平民的身份在贵族中立足,可不仅仅因为新神教派的支持,他本人是出了名的狠辣。难保他动怒后不会直接朝他们脸上来一枪。
守卫移动木栅,车夫挥动鞭子,驱马向前。
“等等。”
马蹄声从后面追了上来,守卫立刻停下了放行的举动。几名穿着铠甲的骑士在一名贵族的率领下赶到,贵族穿着斗篷,面容隐在兜帽之下。
黑暗中,阿黛尔的身躯骤然僵住,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她马上认出了追上来的人是谁——
奥托·海因里希。
她亲自任命的国务大臣,从她八岁起担任她导师的人,她曾如父亲般尊敬爱戴的人。
“行头不错,大人。”
道尔顿打开车窗,手肘搁在铁框上,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刀刃一样的冷意在他的眼角隐约可见。
海因里希三十多岁,高瘦修长,一丝不苟向后梳的头发,灰色眼睛,浅色的双唇略显刻薄,不过他优雅的体态和举止总是能很好地掩盖这一点。海因里希骑着马,绕车走了一圈,居高临下地问:“将军不是进了王宫,现在怎么出现在这里?”
道尔顿清楚地感觉到,海因里希说话的时候,女王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他的衣服。
哦,女人……道尔顿漫不经心地想,女人的心肠最柔软,她们总是以可笑地天真想当然地交出自己的信任,等到背叛来临时,再肝肠寸断。他手上稍微加了点力,以免遭受痛苦背叛的女王发出致命的悲鸣。
没有悲鸣,也没有眼泪。
被背叛的痛苦阿黛尔早已经在上一世品尝过,那些痛苦与愤怒在短短一个月内夺走了她所有仅存的天真与良善。只剩恨意如蛇的毒液在她的血管中奔腾。
教她不择手段,教她如蛇如蝎。
阿黛尔闭上眼,申命的句子在她的舌尖无声滚动。
——我若磨我闪亮的刀,手掌审判之权,就必报复我的敌人,报应恨我的人。[1]
——我要使我的箭饮血饮醉,就是被杀被掳之人的血。我的刀要吃肉,乃是仇敌中首领之头的肉。[2]
“女王从密道逃走了,”道尔顿讥嘲地说,“最有可能的出口不是在你们的掌控中吗?我再不快点,你们会给我留点什么好处吗?”
“既然如此,还请道尔顿先生下车,我们需要搜查。”
海因里希皱着眉,道尔顿的理由无懈可击,但他直觉哪里不对。
“行吧,繁琐的贵族。”道尔顿懒洋洋地说。
一名骑士翻车下马去拉车门。
就在骑士手碰到车门的瞬间,道尔顿抽出了枪。
枪声震耳欲聋,海因里希的战马哀鸣着倒在地上。海因里希足够敏捷,以一个十分狼狈的姿势从马背上滚到地面,否则现在脑袋开花的就不是马而是他了。其他骑士的战马被枪声惊吓,嘶鸣着无目的地冲出。
“第三个检查哨。”
道尔顿对车夫下令。
在混乱之中,车夫借机挥鞭,马车飞驰而出。
这一路上,车夫严格执行了道尔顿的命令,尽量贴近白河行走,此时设立在河畔的第三个检查哨已经距离他们不远。马车逼近检查哨的时候,伴随着哗哗的水声,一条轻便的驳船迅速地从白河的建筑阴影里划出。
这里原本是道尔顿给自己准备的退路,一旦叛乱不利,又或者贵族们想要顺带解决他,他就从这边撤走。眼下发挥了比预想中更关键的作用。
道尔顿抱着女王,从马车上跳下来。
阿黛尔回头看了一眼后面,一队骑兵正迅速逼近,为首的正是她亲爱的导师先生。
后背撞上坚硬的船板,阿黛尔顾不上抱怨,立刻翻身贴到船底舱里。她刚这么做,就听到“梭梭”的利箭从头上飞了过去。道尔顿贴着船舷的另一边,阿黛尔听见他十分不得体地咒骂了一连串。
骂得好。
勇敢的桨手们奋力划船,它在水面穿过一切扭曲古怪的黑影,迅速朝着河对岸而去。等到追兵抵达时,驳船已经靠岸了。道尔顿的部分手下就驻扎在这里,两边的火把将河面印得粼粼如金。
手肘被道尔顿有力地拉住,阿黛尔从驳船中跳上岸,她回头。
海因里希举枪,瞄准了河对岸刚刚踏上土地的女王。
在他将要扣下扳机的那一刻,他曾经的学生忽然转头,两人的目光隔着河碰撞在一起。火把的光里,银色卷发的女王面容格外清晰——他亲眼见证那张脸如玫瑰花苞绽放般,逐渐褪去童稚变得艳丽无双。
海因里希扣动扳机的手指顿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1][2]申命记32:41-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