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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琰睁着眼睛盯着洁白无尘的天花板,眼神发直,一般来讲这样一片空白的地方是很容易让他心生恐惧的。
但是他这样躺在病床上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脸上温热的触感使他回过神来,他抬手一摸,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无端流泪。
很难过,感觉快要窒息了。
一直停止了思考的脑子开始思考起来,他不停的思索,在每个苦难的回忆场经历追问为什么。
一位从未向苦难询问过为什么的人一旦开始问为什么其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到底为什么自己会经历这些。
为什么不是别人,为什么偏偏是他。
他好像永远都在把事情搞砸,哪怕他再努力再拼命,在奔波劳碌的生活里堵住耳朵闭上眼睛,兜兜转转,他还是在那里。
在命运编织的无法逃离的苦难里。
他从一种悲苦里跳到另一种悲苦里。
他看见小黑,看见陈淼,最后看见李琰,他们各个面目模糊,却无一不是被穷苦潦倒压迫着奔跑的人。
他们都在道歉,向母亲跑了埋怨自己的父亲道歉,向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的陈垭欣道歉,向没能救得了他姐姐的陈瑜道歉,向被辜负了期待的林笙道歉,其中他说过最多对不起的人还是陆溓宁。
好像他一日活着,一日苦难的就不会停止。
他这样支离破碎,充满歉意的人生,又有什么值得留念的呢?
孩子的哭闹声突然将他扯回神来。
对了,还有孩子,他刚刚生下来的孩子。
陆溓宁这几日经常把孩子抱到他身边,想让自己抱抱他。
然后也会自顾自的讲一些话“医生说你伤口恢复的很好,应该下周就可以出院了。”
“家里的花房我又扩建了,等你回去可以看看,挑一些自己喜欢的花。”
“我下个月有差不多十天的假期,不如我们出去旅行吧,你不喜欢孩子我们就不带他,家里有保姆,就我们两个人好吗?”
他那样的语态太过自然,其实看起来有点可怜,明明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自己还觉得他能够跟李琰在一起。
他如此坚信,用一种做演员的执着,开始演一位脾气不那么暴躁的爱人,一个勉强负责的父亲。
他好像还是很想李琰能够亲近这个孩子。
此刻病房里只有李琰和他,陆溓宁半下午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就出去了。
李琰哭过的眼睛有些发红,望着哭闹起来的婴儿。
如果他死了,这个孩子怎么办呢?
他想起来齐臻,一位永远会不惜代价从陆溓宁利益出发,对他怀有别样心思的齐臻,还有宋阮,一直对陆溓宁念念不忘的宋阮。
陆溓宁也不过二十几岁,他以后会遇到更多人,更多愿意爱他的人。
他会忘记死去的李琰。
那他们的孩子怎么办呢,这个不受父母期待的可怜的孩子。
他甚至都还没有自己的名字。
陆溓宁对自己都不好,难道会对这个原本就是为了生下来拴住他控制他的孩子好吗?
他那样的人,不允许自己有朋友,阻拦自己与陈瑜联系,却让他生下一个孩子,他这样想让自己与孩子产生感情,是要等有感情了再拿孩子做为威胁讲条件吗?
要把困住李琰的牢笼再变得牢固一些吗?
可是孩子这样无辜,他什么都不懂,从一个原本无法生育的beta的肚子里生出来,他以后会被同学歧视吗?
终于,李琰在这一刻再一次泪流满面。
决定把这短暂悲苦的一生的最后一句对不起说给这个他刚生下没多久的孩子。
他抬起来被扎了针留下痕迹的手掌,上面泛着青,还有余留的针孔,手腕细瘦的不成样子。
他慢慢将手放在那孩子的脖子处,泪水一滴滴砸在裹住他的小毯子上,他收紧了手掌。
“啊!……”一声尖锐的叫声从门口传来,是来换药的护士,他站在门口看见李琰正跪坐在床上双手紧掐着婴儿的脖子。
她猛地扑过去尖叫起来,紧接着她身后陆溓宁留下来在门口守着的人也都跟了进去,看见眼前的一幕无一不是心口一震,慌忙上去拉开李琰。
李琰看见他们更是受惊了般,挣扎着不愿意放开孩子。
有人开始在跟陆溓宁打电话,陆溓宁这时候已经到了医院,出了电梯看见是看着李琰的人打来的电话立马往病房那边赶去。
李琰到底抵不过这么多人的力气,他被用力拉开,扣着双手的手腕骨,护士在掰他的手指,他整个人都在发抖,眼睛发红,由于用力过猛撞倒了床头柜上的玻璃杯,连带着拽掉了输液瓶。
场面一片混乱。
陆溓宁站到门口的时候就看见李琰在地上捡起来一片碎玻璃片,毫不犹豫地就要往自己脖子上捅。
“李琰!”陆溓宁厉声叫道。
李琰的动作顿住,他对陆溓宁的命令式的语气身体的动作几乎形成了条件反射。
他的视线落在陆溓宁那里,陆溓宁的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一下。
护士抱着婴儿出去抢救了,保镖看见李琰的举动,一时都不敢轻举妄动。
那玻璃片的尖锐处抵在李琰的脖颈处,那里已经溢出了血。
李琰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对,他瘦得过分,眼睛更大更突出,眼里布着血丝,不知道是几夜未安眠的模样。
陆溓宁这时候声音放轻了点:“李琰,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李琰像是被他的声音惊动,抵住脖子的玻璃又用力往里扎了一些,想必也是很痛,他脸色惨白,但是手却不再抖了。
陆溓宁的呼吸一下就乱了,额头立马溢出来汗。
那种被人扼住呼吸,攥紧了心脏的感觉再一次回来,甚至更猛更烈。
他又要死了,他在自己面前,要把玻璃片捅进喉咙里,血流出来了,他这样坚定的,要死在自己面前。
陆溓宁眼前一阵发黑,他模糊的听见自己说:“放人…,我放你走……李琰…”
他抬手擦了一下眼睛,继续望着李琰说:“陈瑜就要毕业了,你还没有去过他的大学里看看吧…,林笙今天要来看你,被我阻拦了,他现在就在楼下,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叫他上来,你想让他看见你这样吗?”
“李琰,你就要自由了,确定要死在这一刻吗?”
陆溓宁尽量克制着自己的声音,希望能够保持平稳,更可信一些。
可是李琰显然对他没有任何信任可言,他大声喊了一句:“骗人!”等他放下来手里的东西,陆溓宁说不定会让人把他的手脚都锁起来,就像以前他做过的那样。
“真的,这次是真的,再相信我一次!”陆溓宁声音软下来,他望着李琰:“你如果以后不想见到我,我以后都不会再出现在你的眼前了,你自由了。”
他这样重复了两次:“你自由了…”
李琰好像被这样具有诱惑性的词句吸引了注意力,他不再动作,盯着陆溓宁:“你出去!”
他需要陆溓宁在此刻就拿出诚意。
于是陆溓宁只得一步步退出去,他退到门口,李琰拿着玻璃片的手才缓缓离开了脖颈。
他抿紧嘴唇,手还紧握着玻璃片,手上都攥出伤口,流出血来,脖子处的血弄脏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