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年纪不小,美丽不减分毫,可见年轻时是难得的优质美人。我要是继承了她的容貌,也不需要脱胎丸来改善基因了……许七安透过珠帘审视着她的时候,帘后的女人也在看他,眼波盈盈,似有泪光闪烁,轻声道:“宁宴?”这一声宁宴,叫的竟无比自然圆融,像是私底下练习了无数遍。……许七安酝酿了一下,“娘”这个词儿依然无法叫出口,便没什么表情的“嗯”了一声。姬白晴有些失望,旋即又暗含希望的说道:“到桌边来说话。”“好!”许七安掀开帘子,在桌边坐下。这个过程中,女人一直看着他,目光从脸到胸,从胸到腿,上下打量,像是要把过去二十一年遗漏的注视,一下子全补回来。遗憾的是,即使她看的再认真、仔细,也永远补不回缺失的那二十一年。两个本该最亲近,却也是最陌生的人坐在一起,气氛难免有点僵硬。mǔ_zǐ 俩坐了片刻,姬白晴叹息着打破沉默:“当年生下你时,你尚在襁褓之中,一晃二十一年,你便这般大了。”她眼里喜悦和遗憾都有,在这个重视嫡长子的时代里,正常父母对于第一个孩子寄于的感情,是后来的孩子不能比的。许七安想了想,道:“当年既然逃到京城,为何还要回潜龙城?”姬白晴眼神一黯,低声说:“许平峰窃走了大奉半数国运,监正只需杀了你,便能将国运还于大奉。我怕监正查出我的身份,不敢多留。“再者,我破坏了许平峰和家族大计,他们总需要一个宣泄怒火的对象,我若不回去,很可能逼他们铤而走险,到时候不但你危险,还可能连累二弟和弟妹。”也许监正早就在八卦台注视着你了……许七安点头,“嗯”了一声。姬白晴看着他,嗫嚅许久,双手默默握成拳头,轻声道:“你,你恨我吗?”许七安想了想,摇头说道:“我憎恶潜龙城和许平峰,但我并不恨你。”就这么一句话,让姬白晴泪流满面,她哭着,却笑了,仿佛了结一桩心愿,解开了长年以来的心结。“二十一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挂念着你,却又害怕见到你,害怕你会恨我。”许七安沉声道:“我若恨你,雍州时,就不会留许元霜和许元槐的命。”“我知道,我知道……”她满脸泪水的说。几分钟后,她收敛了情绪,用手帕擦拭泪水,道:“如今潜龙城这一脉死伤凋敝,云州军分崩离析,许平峰和我大哥再难起势,终于威胁不到你的安危。不过他终归是二品术士,被你逼到绝路,你不可不防。”说实话,此等逆人伦之事,她是不愿提及的。但丈夫和儿子之间,她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前者属于联姻,且这么多年来,对许平峰早已失望透顶,甚至恨之入骨。而许七安是她怀胎十月所生,是她的嫡长子,孰轻孰重,不言而喻。因此,深怕许平峰暗中报复,才不得不出言提醒。许七安淡淡道:“他死了,潜龙城主也死了,我亲手杀的。”姬白晴满脸呆滞,怔怔的望着他,隔了几秒后,嗓音颤抖的说:“当真?”许七安面无表情的“嗯”一声,然后就看见她脸色从呆滞转为复杂,很难形容具体是什么情绪。很久之后,她低声问道:“元霜和元槐呢?”“在司天监关着!”许七安说。之后又是沉默,姬白晴愣愣的坐着。许七安顺势起身,道:“我明天带你回府,以后就留在京城吧,婶婶有二十年没见你了。”他认为需要给生母一点独处的空间,一个告别过去、缅怀过去的时间。留在京城……姬白晴缺乏色彩的眸子,终于闪过一抹亮光。许七安离开小院,直奔打更人地牢,在阴暗潮湿的审讯室里,看见满脸阴翳,又无法满足的南宫倩柔。炭火盆边,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人形。京城各处的衙门里,关满了云州军的将领,并不是所有投降的人都能既往不咎,事实上,即使是普通士卒,也要刺配。“盯着我生母,别让她做傻事,明天我过来接他。”许七安望着阔别了半年的美人。说实话,他真的忘记南宫倩柔了,屏蔽天机之术最难缠的地方在于,它和因果有关,和品级反而没太大关系。举个例子,孙玄机屏蔽一个路人甲,那么纵使许七安是武神,也不会记得这位路人甲。因为他和路人甲毫无关系,没有任何因果。许七安和南宫倩柔是寻常的同僚关系,因果太浅,反倒是宋廷风这样的老职员,看见地牢里南宫倩柔发明的刑具时,会有些许的割裂感。“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她爱死不死。”南宫倩柔嗤笑一声。他和其他人不同,经历了许七安的崛起和一系列光辉事迹,心态转变的顺其自然。南宫倩柔短时间内无法对这个小银锣产生敬若神明的畏惧感。许七安想着当初南宫倩柔经常对自己冷嘲热讽,仗着四品修为摆谱,便说道:“她要是出了意外,我就把你送到教坊司去接客,魏公也救不了你。”南宫倩柔脸色一变,冷哼一声。许七安走出地牢,转而去春风堂小坐半刻钟,与李玉春喝了杯茶,接着找宋廷风和朱广孝,与他们约定明日勾栏听曲。……蔚蓝天空,一道祥云看似缓慢,实则迅捷的飘着,不多时,终于赶回靖山城。纳兰天禄目光遥望远处荒凉的靖山,叹息道:“靖山在九州洞天福地中排第八,钟灵毓秀,地脉含灵。当年出征山海关前,此山郁郁葱葱,灵禽飞兽,百年玉参应有尽有。“没想到重返故土,竟成了这般模样。”靖山的灵力,当初被大巫师萨伦阿古抽了个干净,原本是加持于贞德之身,助他斩魏渊的。谁想魏渊召唤来儒圣,破解了杀招。远处海鸟翱翔,贴着海面滑行,时而俯冲,捕捉海里的猎物。东方婉蓉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诧异道:“海中竟有了生机?”她最近一次来靖山城,是奉命去西域迎回雨师纳兰天禄。东方婉蓉清晰的记得,当时近海一片死寂,海中无鱼虾,天空无飞鸟。纳兰天禄闻言,看了眼海面。很快,他降下祥云,带着徒弟落在临海的崖边。披着朴素麻布长袍,白胡遮住半张脸的萨伦阿古,早已等待多时,笑眯眯道:“靖山城算是有主了。”纳兰天禄原先是靖山城的城主。“见过大巫师!”纳兰天禄行了一礼,而后直入主题:“巫神可有算出大劫的具体时间?以及详细情况?”萨伦阿古微微摇头,望向远处高高的祭台,以及祭台上,那头戴荆棘王冠的年轻男子:“巫神冲破封印之日,一切自然知晓。”纳兰天禄便没再问,感慨道:“许七安竟已晋升一品武夫,自武宗之后,中原五百年不曾出现一品武夫。”边上拘谨恭敬的东方婉蓉,闻言,不由的恍惚了一下。她最早认识许七安,是前往雷州的途中,妹妹东方婉清与他产生了冲突。当时许七安身负封印,连婉清都打不过。四个月的时间,他竟成了一品武夫。东方婉蓉有种见证了历史的感觉,心里没来由的泛起沧桑和唏嘘。萨伦阿古道:“我看的没错,许七安大概率和儒圣一样,是应运而生之人。老朽活了几千年,一直看不懂中原。当代应运而生者,共有三人。”纳兰天禄道:“哪三人?”“魏渊,许平峰和许七安。”萨伦阿古道:“三人之中,唯有许七安走到的这一步。他若是早半年晋升一品武夫,靖山城一役,巫神教多半已经在九州除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