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使姬远,见过陛下。”姬远面带微笑,微微躬身,自有一股贵气和静气。永兴帝点了一下头,声音洪亮平静:“姬大人代表云州来京城议和,朕给了你最大的礼遇,你却来迟了。“这就是云州议和的诚意?”他表情严肃,睥睨着殿下的姬远。姬远丝毫不慌,笑着作揖:“实非在下本意,只是今日出发前,被驿站一位银锣刁难、辱骂,耽误了些时日。“本官怀着诚意而来,没想到区区一个银锣也敢对本官横眉冷对,言语谩骂,姬远斗胆问陛下一句,这便是大奉和谈的诚意?”许元霜和许元槐在旁听着,兄妹俩对姬远的口才心知肚明,别说迟到一刻钟,便是迟到一个时辰,他也能把理掰扯的一清二楚。让自己无理变有理。这不,反将一军,同时还当着皇帝和诸公的面,给那不知死活的银锣扣了顶帽子。永兴帝要是不做出处理,那就是坐实了怠慢刁难之意,留下把柄。果然,永兴帝眉头一皱,沉吟一下,道:“何人刁蛮、谩骂姬使节?”姬远语气平静的回复:“银锣宋廷风。”永兴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他第一反应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银锣,背后可能有人,受了指使,破坏和谈。处置一个银锣自然不需要犹豫,他正要发话,这时,左都御史刘洪站了出来,道:“陛下,此中定有误会。”姬远身后一名穿绯袍的官员反驳道:“这位大人的意思是,我们姬大人在信口胡诌?”刘洪不理,继续道:“宋银锣忠肝义胆,在云州剿灭乱党时,与许七安并肩作战,而后屡历功劳,是许七安任职银锣时的得力助手。岂会刻意辱骂、刁难云州使团。“此中必有缘由,请陛下彻查。”永兴帝淡淡道:“刘爱卿所言甚是,朕自当查明情况,给姬使节一个交代。”查什么?不用查了!刘洪的话说的很清楚,那姓宋的银锣是许七安的人。背后有这么大一个靠山,只要不杀人放火为非作歹,基本可以高枕无忧。永兴帝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非要与许七安交恶,回头派人告诫一下那个银锣,再把他调回打更人衙门也就是了。姬远一愣,顿时恍然,明白那家伙为何敢如此肆无忌惮。原来背靠着大奉第一武夫。“那就谢过陛下了。”他见好就收,没有咬着不放。很显然,小皇帝不会因为这件小事得罪许七安,他揪着不放,只会自讨无趣。六名随行觐见的官员,愕然的相互对视,难怪区区一个银锣这般嚣张跋扈。心里仍就不满,但今日议和事大,便不与那小人物计较了。一番闲谈、扯皮之后,姬远朗声道:“入冬以来,我云州与大奉交战两月,以致百姓遭殃,生灵涂炭,双方将士亦死伤惨重。本官奉命抵京议和,蒙陛下和诸公大义,同意和谈……”和谈的具体流程,是先定下主基调,再由鸿胪寺负责谈判,确认一些细枝末节,若是事情特别重大,则礼部也要参与其中。在这过程中,还得把每日得谈判流程,交给皇帝过目。最终结果也得由皇帝和诸公商量后,才能拍板。今日,定的就是“主基调”,先把谈判的框架搭建起来。姬远说完长篇大论后,道:“我云州大军势如破竹,已占领青州,大奉监正殉国于半月前。然,父皇心怀仁慈,不忍百姓再面临兵灾,愿意与大奉和谈,大奉需答应我们四个条件。”潜龙城主早已在云州称帝。父皇……监正陨落……永兴帝扫过姬远身后,那几名穿官袍的云州官员,深吸一口气,道:“姬使节请说。”姬远道:“第一,大奉每年向云州进贡岁币银五十万两、绢六十万匹,和谈结束后立刻生效,本官要先带回今年的岁贡。”他话刚说完,户部尚书便跳了出来,斥责道:“黄口小儿,睁眼说瞎话。“白银五十万两?绢六十万匹?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户部尚书跳脚是有理由的,这些钱在太平盛世时,倒也不算什么。但眼下国库空虚,为了维持朝廷运转、军费开支,本就苦苦支撑,连赈济灾民都钱粮都没有。一下子要走五十万两白银,云州甚至都不用打仗,坐等朝廷崩盘就行。这哪里是议和,这是包藏祸心,要逼死大奉。户部尚书生怕永兴帝不懂“经济”,贸然答应,因此先跳出来开喷。姬远“啪”的展开折扇,摇了摇头:“中原土地富庶,区区五十万两算什么。”他眼睛猛的一亮,道:“莫非,朝廷已经连五十万两白银都拿不出来了?”户部尚书心里一凛,冷哼道:“我大奉国力雄厚,岂是你一个黄毛小儿能揣度。”姬远逼问道:“哦,既然如此,那就是大奉并无议和之意。”此子牙尖嘴利……诸公暗暗皱眉。第734章 万事俱备否?五十万两,相比起朝廷一年的税收,不算什么,但也要看时机的。维持朝廷运转、支撑军费开支,需要大把大把的银两,朝廷本就“穷困潦倒”,就等着开春后恢复耕种,回一口气。议和的初衷是“活下去”,云州想通过议和,把大奉往死路上逼,朝廷肯定不会答应。永兴帝淡淡道:“朕有意与云州和谈,看来,是云州不愿意与朝廷和谈。”姬远眉头紧皱:“陛下这就让我为难了,我云州军气势如虹,若非父皇顾念天下苍生,如今恐怕早已兵临城下。我们云州诚意和谈,怎地在朝廷眼里,就像是在施舍乞丐?”他再次提及云州军在战场上的优势,暗示双方的不对等关系。闻言,永兴帝与诸公眉头一皱。这时,姬远突然话锋一转,叹息道:“罢了,本官就擅作主张,退一步,今年的岁贡可以折半,但来年要补。“陛下,各位大人,以为如何?”永兴帝默默吐出一口气,含笑道:“细则方面,就交由鸿胪寺与姬使节磋商。”所谓细则,就是继续讨价还价、扯皮。殿前议事,只讨论一个大概,细枝末节不谈。许元霜默默听着,差不多摸清了姬远的套路,昨夜姬远和葛文宣法螺传音,提前讨论、分析了大奉皇帝和诸公的心里,以及大概的承受能力。得出的结论是,极限在二十万到二十五万两白银之间(绢另计)。出发的路上,许元霜还在想,这第一个条件,或许便是一场“恶战”,但以九哥的口才,想必没太大问题。如今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小觑了姬远。他为何估算的如此精准……许元霜心里一动,猜测是与昨日在京城外摆架子试探有关。初步敲定第一个条件后,姬远继续道:“第二个条件,父皇希望陛下能广贴告示,承认我云州一脉亦是中原正统。”诸公对此倒是还是镇定,没有人跳出来疾言厉色的指责。“欺人太甚!”穿常服的乾亲王,元景帝的弟弟,大步出列,怒视姬远,喝道:“尔等反贼,配称中原正统?不过占山为王的匪寇罢了。”当即就有几位君王、亲王出列,跟着附和。与诸公的反应截然不同,皇室宗亲的态度极为激烈,中原一脉算中原正统,那我们呢?我们难道是反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