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学以致用,文思敏锐,并不是读死书的呆子。“带兵打仗,姬远公子不行,但朝堂论辩,舌战群儒,他可比你这个大哥要强太多了。”葛文宣笑道:“连我都辩不过他,说不过他,读书还没他多,你说气人不气人。”姬玄毫不理会他的说笑,脸色严肃,沉声道:“你没和许七安打过招呼,你不知道,姓许的就是个疯子。”葛文宣依旧平静,道:“如果我告诉你,使团里,有元霜小姐和元槐少爷呢?”姬玄愣住了。葛文宣继续道:“是国师的主意,许七安是什么人,他比我们更清楚。和谈能解决朝堂诸公和小皇帝,而元霜小姐和元槐少爷,则能让许七安投鼠忌器。”姬玄皱了皱眉。房内一时沉默。姬玄想起当日在雍州城,许七安挑断许元槐手脚筋,但确实留他一命的事。此人不会因为骨肉之情束手束脚,但确实不是冷血无情之辈,手足兄弟对他不是完全没有影响。葛文宣则想起了前些日子,许平峰说的话:他不是嘲讽我冷血无情吗,那我就把他的弟弟和妹妹送到他面前去。葛文宣喃喃道:“老师是天下一等一的寡情之人啊。”……早朝,金銮殿。永兴帝渐渐开始害怕上朝,害怕桌上摆的折子,因为上面的东西让他坐立不安,焦虑不已。流民成灾的,国库空虚的,青州失守的,京城百官人心惶惶,还有最近流言四起,各州布政使司传回来折子,说是民间到处流传着“监正已死,大奉将亡”的闹的民间也人心惶惶,以为大奉真的要亡了。对于这类散布谣言,唯恐天下不乱的行为,历朝历代的做法是严惩,最常用的是流放,以及菜市口斩首,震慑百姓。但在动乱时期,谣言漫天飞,根本堵不住悠悠众口,恐怕底层得官员也是这样的心思。且青州确实失守了,逃战的百姓把消息传完各地,一传十十传百。朝廷的努力注定收效甚微。现在,仿佛全天下都在永兴帝耳边咆哮,告诉他大奉要亡了,他要当亡国之君了。永兴帝这位太平盛世里出身的君王,何时见过这种阵仗?但今天上这个早朝,永兴帝的心情是不一样的,就如绝境之人看到曙光。昨日,雍州布政使姚鸿传回来一份折子,内容是——云州叛军主动议和。此外,姚鸿还在折子上告了杨恭一状,因为杨恭拒绝议和,试图把这件事压下来。此罪当诛!“姚爱卿当真是朕的肱股之臣。”昨日,永兴帝看完折子,喜出望外,至于杨恭,他暂时不打算处置,因为雍州还得靠他守着。“诸位爱卿,昨日雍州布政使姚鸿递上来一份折子,那云州欲与我朝议和,停止干戈。”永兴帝环顾众臣,高声道:“尔等以为如何。”第727章 使团入京金銮殿内的诸公,早已得到消息,闻言并不惊讶,首辅钱青书当仁不让的站出来,发表看法:“此计,恐是叛军的缓兵之计,陛下还请三思啊。”不等永兴帝说话,当即就有人站出来反驳:“钱首辅何时与杨布政使如此默契了?”说话的是兵部都给事中,喷子里的领头羊之一。钱青书皱了皱眉,审视着兵部都给事中,淡淡道:“严大人有何高见啊。”兵部都给事中,高声道:“陛下,自秋收以来,十万大军被魏渊葬送在靖山城,入冬后,又有近六万精锐折损在青州。再这么打下去,我大奉的将士必定耗损殆尽。“而各处流民成灾,兵力紧缺,兵部已经抽调不出兵马支援雍州了。臣认为,议和实乃正确之举,可解朝廷燃眉之急。”兵部尚书欲言又止,叹息一声,选择了沉默。“解燃眉之急?”右都御史张行英冷哼道:“要想议和,叛军必定狮子大开口,只怕之后,朝廷更加没有余力与其抗衡。钝刀割肉的道理,严大人不明白?”这时,户部尚书出列,沉声道:“张御史如此明察秋毫,洞悉局势,不如我这个户部尚书的位置,让给你来做。”说罢,冷笑一声,朝永兴帝作揖,大声道:“陛下,国库空虚,朝廷若是继续与云州叛军交战,迟早被战事拖垮。春祭将近,大地回春,我们需要的是时间。而议和,恰可争取时间,让我们熬过寒灾。”主战派和主和派立刻掐了起来,争论不休。每次事态面临失控,赵玄振便抽打鞭子,呵斥一声“肃静”。永兴帝默然的旁观者诸公的争论,直到发表意见的人越来越多,主和派渐渐压过主战派,他这才看向赵玄振,用眼神示意。啪!赵玄振再次抽打鞭子,光亮可鉴的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让殿内的争论声安静下来。永兴帝环顾众人,缓缓道:“朕体恤将士与百姓,不忍再妄动干戈,议和之事,就这么定了。”……皇城,王府。豪华马车停在府外,钱青书在仆从的搀扶下,踏着小凳下车,王府外的侍卫知道他的身份,没有阻拦。一路进了府,在内厅稍后片刻,管家引着他进了内院,来到王首辅的卧房。像王首辅这么体面的人,见客不在书房,而在卧房,可见病情有多严重了。兽金炭熊熊,散发温暖,卧房门窗紧闭,外室和内室各有两名婢女侍立。王首辅坐靠着,腰背垫着软枕。他瘦的形销骨立,脸色难掩暮气,唯有一双眼睛,依旧明亮有神。“唉!”钱青书叹息一声:“你这病怎么就不见好?”他说着,挥了挥手,让丫鬟们退下。“许是大限将至了吧。”王贞文笑了笑:“人一上了年纪,便是病来如山倒,神仙也难救。所谓五十而知天命,既是天命,那也就顺其自然了。”钱青书沉吟一下,道:“本不该来找你,让你安心养病才要紧,只是……”王贞文抬手打断,指着窗户,道:“先帮我把窗打开。”钱青书皱皱眉:“天寒地冻,开了窗,你这身子骨经得住?”王贞文摆摆手:“这一屋子的暮气,让我难受,岂不更容易生病?别废话了,赶紧开窗去。”钱青书略作犹豫,走到窗边,打开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让冷冽但清新的风吹入屋内。他返回床边,在圆凳上坐下,心里措辞了一下,道:“青州失守了。”见王贞文没有说话,他也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王贞文声音低沉:“你继续……”“监正战死在青州了,叛军如今占据青州,与杨恭在雍州边境对峙……昨日,雍州布政使姚鸿递上来折子,云州欲派使团入进议和……”王贞文一声不吭的听着,期间没有动弹一下,目光也仿佛凝固。等钱青书说完,他眸光微动,恢复了生气:“陛下答应了?”他语气里有着浓浓的失望。钱青书轻轻点头:“别无选择,大奉失去了监正,超凡战力出现空缺,就如羊群没了领头者,迟早人心涣散。再打下去,又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