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布政使,你来的正好。”阙永修的独眼,冷冰冰的看来,道:“郑大人,蛮族屡屡入侵边关,烧杀劫掠,你知道这是为何”郑兴怀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皱着眉头:“这与你集结百姓有何关系”阙永修手里长枪指着十几万百姓,大笑道:“当然有关系,身为大奉子民,自当为大奉边疆的安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大奉国祚连绵抛头颅洒热血。郑布政使认为,本公说的可有道理”“莫名其妙”郑兴怀正要呵斥,忽然看见阙永修一夹马腹,朝着百姓发起冲锋。“噗”他长枪捅入一个百姓胸口,将他高高挑起,鲜血泼洒而出,枪尖上的男人痛苦挣扎几下后,四肢无力下垂。场面瞬间大乱,周遭的百姓们惊叫起来,而更远处的百姓没有见到这血腥的一幕,兀自茫然。郑兴怀目眦欲裂:“阙永修,你敢滥杀平民,你疯了吗”屠城要开始了许七安已经知道接下来的剧情,他通过共情,深刻理解到此时郑兴怀的错愕和惊怒。“郑大人别急,马上轮到你了。”阙永修抖手甩掉枪尖的尸体,大手一挥:“放箭”数千名甲士共同弯弓,对准集结起来的无辜百姓。“咻咻咻”铺天盖地的箭矢激射而出,密集如蝗虫,如暴雨。每一根箭矢都会收走一条生命,一个个百姓中箭倒地,发出绝望的哭喊,生命宛如草芥。这其中包括老人和孩子。侥幸躲过第一波箭雨的人开始逃离这里,但等待他们的是精锐士卒的屠刀,身为大奉的士卒,砍杀起大奉百姓毫不手软。“救命,救命”“不要杀我,不要杀我。”百姓们惊慌起来,吓的跪地求饶,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奉的jūn_duì 要杀他们。为什么这些戍守边关的将士,不去杀蛮子,而是将屠刀挥向他们。噗屠刀落下,人倒地,鲜血溅射。士卒们并不因为他们求饶和下跪,而有半分怜悯。“混账,你们在做什么我是府学的学子,秀才功名,尔等屠戮无辜百姓,罪大恶极”一位穿青色儒衫的读书人脸色发白,但勇敢的站了出来,站在百姓面前,大声呵斥士卒。不远处,一名什长“锵”一声抽出佩刀,凶狠的捅进书生胸膛。温热的鲜血沿着刀锋流淌,书生盯着他,死死盯着他许七安感觉自己灵魂在颤抖,不知道是源于自身,还是郑兴怀,大概都有。“杀光所有人,不留活口。”阙永修扬起长枪,大喝道。不留活口,当然也包括在场的郑布政使。数名密探抽出兵刃,气势汹汹的朝郑布政使杀来。姓朱的客卿沉腰下胯,拳头燃起透明火焰般的气机,扭曲空气,豁然击出。一位黑袍密探不退反进,五指宛如利爪,慑住呼啸而来的拳劲,猛的一撕,“呼”拳劲溃散成飓风。“大人,快走。”姓朱的客卿留下来断后,其余侍卫带着郑兴怀往郑府逃走。马匹疾驰而去,郑兴怀最后回头,看见数千士卒弯弓劲射,箭矢洞穿百姓身躯;看见士卒挥舞佩刀,斩杀一位抱着孩子逃亡的母亲;看到阙永修高居马背,独眼冷漠的看着这一切。生命就像草芥。畜生许七安听见了心声,分不清是自己的,是李妙真的,还是郑兴怀的。沿途的士兵无视了他们,机械而麻木的重复着押解百姓的工作,将他们往指定地点驱赶。郑兴怀知道这些百姓将面临什么样的结局,几次命令侍卫营救,但侍卫们拒绝了,一路护送郑兴怀返回府邸。“我去集结府上侍卫,你们速去通知夫人和少爷们,现在立刻出城,我们杀出去。”背着牛角弓的李瀚大吼道。很快,府上侍卫在前院集结,除了武器和盔甲,他们没有携带任何细软。“爹,爹怎么了,是不是蛮子打进来了。”郑二公子带着女眷奔出来,脸色苍白,眼里流淌着惧意。“城中士兵哗变,屠杀百姓,我们亦在其中,速速出城。”郑兴怀长话短说。直到这个时候,郑兴怀都是迷茫的,他不知道阙永修和镇北王为何要集结百姓屠戮,出于什么目的做出此等暴行。但官场沉浮半生,他深知此刻不是探究真相的时候,为今之计是先离开楚州城,脱离险境。郑二公子身子一晃,险些无法站稳,竟是他媳妇搀了他一把。大家早已习惯郑二公子的窝囊样儿,包括郑兴怀自己。在侍卫的保护下,女眷和孩子进了马车,众人骑马,朝着城门方向疾驰狂奔。“他们追来了。”背牛角弓的李瀚大吼。数名黑袍密探追击而来,他们奔驰的速度远胜马匹,李瀚扭腰回身,拉出一个强劲的满弓,嘣一声,箭矢呼啸而去。密探们都不是弱手,躲开一根根箭矢,瞬息间杀至,他们挥着长刀从天而降,斩向马车。“保护夫人。”穿紫袍的魏游龙砍刀逆撩,挡住了密探的刀锋,气机轰然一炸,马车发出濒临散架的咯吱声。双方边打边跑,不多时抵达了城门口。前方,数百名披坚执锐的士卒早早等待着,城墙上,更多的士卒等待着。都指挥使,护国公阙永修高居马背,望着试图逃出城的众人,面带冷笑:“郑大人,你逃不出去的。“城墙上不但有精锐士卒,还有镇北王悉心培养的天字级高手,没有人能逃出去。”跑不出去的,城门一关,又有大军和高手居高临下守卫,蛮子大军都未必攻的过来许七安心里一沉。他身临其境,内心无比煎熬和焦虑。理智告诉他,郑家这些人,逃不掉郑布政使勒住马缰,喝问道:“阙永修,你究竟想做什么,你要造反不成。”阙永修狞笑道:“是你们这些蝼蚁,何须造反”他的独眼绽放凶光,他残忍冷漠,他扬起长枪,喝道:“杀”前有狼,后有虎,处境瞬间变的危急。侍卫们竭力保护郑布政使和家眷,然生死之间,自身就的拼尽全力,如何还能顾及这么多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一轮冲杀之后,马车倾翻,女眷被乱刀砍死,阙永修长枪一递,挑起郑兴怀的小孙儿,猖狂笑道:“郑大人,你自诩清官名流,眼里不揉沙子,前年不顾淮王颜面,严查军田案,以侵占军田为由,杀了我三名得力部下,可曾想过会有今日“我杀你子孙,是礼尚往来,接好了。”他一抖手,把孩子的尸体甩向郑布政使,但这是幌子,在郑兴怀下意识伸手去接的疏忽间,阙永修投出了长枪。长枪贯穿身体,把人钉在地上。但死的不是郑兴怀,而是那个窝囊怕死的纨绔子弟。郑二公子,这个怕死的纨绔子弟,抬起苍白的脸,哽咽道:“爹,我好痛,我,我好怕”他依然是那个没用的纨绔子弟,早已成家立业,却仍然会向父亲哭诉。可这个贪生怕死的没用废物,却在危急关头推开父亲,用自己身体挡住了长枪,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畏惧父亲,他唯唯诺诺,但在他心里,父亲应该是头顶的一片天,比什么都重要。许七安突然感觉泪水模糊了视线,眼眶灼热,他下意识的想伸手擦拭眼泪,这才想自己只是旁观者,真正流泪的人是郑兴怀。共情到这里结束,画面支离破碎,许七安眼里最后定格的,是阙永修狰狞的笑脸。他霍然惊醒,睁开眼,耳边是郑兴怀嚎啕大哭的声音,如此清晰的回忆起家人惨死的一幕,让郑布政使情绪崩溃,共情提前结束。哭声从激烈高亢,到低声哀鸣,很久之后,郑兴怀袖子仔细擦干眼泪,双眼通红,拱手道:“本官失态了。”“抱歉。”许七安抱拳回礼,吐出一口悠长的气息,道:“后来呢”背硬弓的李瀚沉声道:“我们牺牲了两名四品才杀出城去,而后一直东躲西藏,暗中联络侠义之士,试图曝光镇北王的阴谋。”所以,除了郑兴怀之外,他的家人都死在楚州城许七安扫了众人一眼,低声道:“我出去静一静。”这里的空气异常沉闷,篝火产生的二氧化碳让人极为不适,许七安竟有些胸闷。没理会众人的表情,他转身走到洞窟口,推开遮挡的树枝,走了出去。他站在山谷里,呼吸着微凉的空气,这才发现,胸闷与空气无关,是郁垒难平,是气难吐,意难舒。轻柔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我要去楚州城。”李妙真低声道。大恨是无声的,她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她的眼神充满了坚定。“是要去楚州城看看,愤怒只会冲垮理智,去之前,我们整理一下思路,重新来看一遍血屠三千里案。”许七安折下一根枯枝,咬在嘴里,道:“镇北王屠城是为了炼化精血,冲击二品,但炼化精血需要时间,所以他选择屠杀楚州城,以灯下黑的思维惯性瞒住所有人。“我之前截杀镇北王密探,招魂问过情况,那密探并不知道镇北王屠杀百姓的地点,可从郑布政使的回忆来看,参与屠杀的士卒和密探有很多。”李妙真皱眉道:“你的意思是,那些士卒和密探,极有可能被修改了记忆。”许七安颔首:“也有可能,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事,不管怎样,都不是武夫能做成的。所以,镇北王还有帮手,其他体系的顶级强者在帮他。“那位强者甚至有能力让楚州城恢复“原样”,但我不确定是哪个体系。北境被许多蛮子渗透,都在调查此事,镇北王必然知晓。他要么终止炼化精血,要么就是有恃无恐。这样一来,凭我们的实力,很难有所作为。“妙真,我需要你把消息传递出去,传给蛮子,传给妖族。”李妙真点了点头,她能御剑飞行,很适合传递消息。许七安迎着她的目光,道:“我在这里保护郑大人,等你回来,一同前往楚州城。”